胤禛似是例行公事般告知金萍胤祥在他府邸便两袖清风的离开了,金萍眨着眼睛,茫然的看着还站在身旁的苏培盛,“那个……”
“金班主,这边请。”苏培盛恭敬的在前面带着路,顺着这个青石板的甬路前行,“金班主当心脚下。”苏培盛点着一个小小的灯笼,不住的提醒金萍。直到前面一处翠竹林转角一过,一处独立的小院儿便出现在金萍眼前,“到了,金班主儿。”苏培盛立在小院儿门口,恭敬的说。
“然后呢?”金萍看着苏培盛似乎准备就送到这里,开口问。
“十三爷就在里间儿,这,十三爷身子有些不爽,不愿意多看见奴才们,爷吩咐过,‘都滚的远些莫去惹十三爷的气儿。’”苏培盛似是个留声机般呜呜的开口,“所以奴才们大多都不太进这院子,今儿也是爷吩咐过的‘带金班主儿过去,一干人等都出院子候着伺候’”
金萍听在耳里,却说不出什么情绪,她对于几次三番莫名的被胤禛如玩偶般的摆布很是不爽,然则,她心中却也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如何能和贝勒叫板,更何况这个贝勒将来是堂堂的雍正帝。
既来之则安之,何况,金萍心中明白,对于胤祥,她还是有一丝丝地担心,她和苏培盛说了句“有劳了。”便向小院儿里去了。
推开正房的门,淡淡的药香涌了出来,金萍皱了皱眉,还是向里走过去,打帘子入得內堂,一个小太监正坐在角落里垂着头,正打着盹儿,旁边炉子上,正坐着药罐儿。
金萍向里面张望了下,模模糊糊间,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她正想蹑手蹑脚进去,咚得一声,小太监脑袋撞在墙上了,他猛的清醒过来,抬头看见金萍,愣了下,嗯嗯啊啊了半天,方出来了句完整的话“啊,是金班主吧?我跟着我们家爷去看过您的戏,真是……”小太监眼里如同闪烁的星星,呼呼拉拉的闪着兴奋的光亮。
金萍心中汗了一下,原来追星这种事,自古就有,她微微点了下头,指指里间儿床上的人“是十三爷?”
“是。”小太监仍没有从兴奋的情绪里出来,猛点头。
“十三爷这是怎么了?”金萍闻着这浓烈起来的药味儿,皱了眉头。
“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就是觉得爷这段日子瘦得厉害,腿脚儿不是很利索,这病也好好坏坏的……”小太监似是觉得不应这样说主子,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低着头盯着药罐了会子,“啊,好了,金班主您先坐,奴才伺候主子喝了药,再给您通报下。”说罢,小太监便蜇蜇蝎蝎的倒着药汁。
“还是我去吧。”金萍看着小太监端着药碗就向里面去,心下挣扎了下,既然来了,总是要见的,早见晚见有什么区别,便出声儿拦下了小太监,她接过药碗,深吸一口气,向里去了。
蜡烛昏暗,烛光摇曳,整个房间一片沉寂,金萍只听得到从那幔帐后面传来的沉重的呼吸声,一步步走过去,幔帐后面,那张消瘦而苍白的脸让金萍心漏跳了半拍。金萍知道自己的心脏非常健康,这样的反应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躺在那里的人,已经牵动了她心底的思绪和担忧。
金萍把药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伸手过去,用金色的帐勾束起幔帐,她数着自己有些过于高速的心跳,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深呼吸,扯了一抹自认贤良温婉的笑容,轻轻唤了一声“十三爷,该吃药了。”
“给爷滚远点儿听见没有!”胤祥不知道是醒了还是梦魇,他仍闭着眼睛挥着手臂,声音不甚洪亮,略带沙哑。
“生病了却不肯吃药,果然是个小孩子的心气儿。”金萍揉了下被胤祥打得生生痛的手臂,干脆坐在了床沿上,不胜暧昧的按下胤祥的手臂,又替他拉好被子,“你要么再睡会儿吧,等药凉点儿再喝。”
胤祥此刻方听得清,他猛然睁开了眼睛,傻傻痴痴地不眨眼地盯着金萍,呼吸也渐渐急促了起来,许久,许久,胤祥的眸子渐渐黯淡了下来,复浮起了一片冷酷,他嚯的坐了起来,大声向外面嚷着“都是死人么,爷的房间也是随便什么三教九流的人物也进得来的么?!”
外间儿的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进来,跪在地上瑟瑟的发抖,“爷,奴才是看金班主过来……而且四爷也吩咐过……”
“爷问你,谁是你的主子?!”胤祥喘着粗气,不知道是因为虚弱还是因为愤怒他坐在那里一阵阵的发抖。
“原来是民女脏了十三爷的屋子,”金萍未等小太监再回话,便站了起来,她看也不看胤祥一眼,恭敬地福了一下,“民女出去便是,还请十三爷莫要怪罪。”
“你!”胤祥伸手指着金萍,一阵阵的发抖,“都给爷滚出去,滚出去!”
金萍头也不回的大步出了屋子,小太监也抖抖索索的向外爬着。
胤祥象被抽干了一般,颓然的倒在床上,紧紧握着拳头,因为用力而在发抖,而今的他躺在床上,一步也行不得,英气勃发的往日,策马狂奔的一世豪情轰然倒塌破碎的时候,为什么让金萍来到他的身边。
他的落魄,他的失宠,他的一切报复化为灰烬,终于得以解除了圈禁,却如此躺在胤禛的园子里,什么也做不了,而这样一个光彩褪尽的他此刻,纵使心中对金萍有千万般的思念,也无法如此落魄的面对。
金萍出了屋子,轻轻的拭去眼角的湿润,深吸一口气,对仍在发抖的小太监说“你进去看看吧,你们家爷看样子病的不轻,莫要因为我病的更重了,我去前面辞了四贝勒爷就走了。”
金萍看着小太监探头探脑的向屋里去了,自己走在漆黑的院子里,方才的怒气都消散了,剩下的是一阵阵的酸楚,伶人,如此卑贱的身份,她太清楚不过,而今日,胤祥的话的确刺痛了金萍的自尊,然而出了屋子,金萍冷静了下来,突然了然了,躺在那里的是昔日风光无限的胤祥,那是怎样的落寞和崩塌后的自卑,金萍每领悟一点,便心疼一分。
她茫然的走着,再抬头,胤禛已然站在她面前,仍旧是波澜不惊的语调“见了?”
“嗯。”
“早知如此,倒不如不让你们见。”胤禛叹了口气。
“这样倒也好,”金萍耸了肩膀,她很久没有作这样随性却在这一世被认为不雅的举动,“其实,四爷本意原是希望能借此机会让十三爷和如意班断了个干净吧?”
“你倒是个聪明的人。”胤禛点了点头,“其实躲着我们原不也是金班主的想法么?”
“四贝勒过奖了。”金萍福了一下,“如果没有旁的事,金萍告退了。”
“嗯”胤禛点了头,微微侧开身子,候在远处的苏培盛正提着灯笼立在那里。
“金班主,”金萍方走了几步,胤禛就唤住了她,他走到金萍面前,摊开手掌,那个精美的玉珏又一次出现在金萍面前,“这个,收下。”
“当初金萍没有收,现下就更不会收了。”金萍退了一步,明显的拒绝。
“昔日老十三对你多加照顾,”胤禛没有放弃的意思,手掌仍就这样摊在金萍面前,“而今,没了老十三明晃晃的相助,如意班和金班主只怕未来不会再如这几年般顺畅。”胤禛把玉佩举到金萍的面前,语气坚定不已,“四贝勒不希望自己或者十三阿哥和金班主再有什么瓜葛,这并非好事,然则,胤禛不会忘记金班主当年破庙的恩情,若有难处,尽管来寻我,胤禛为人言出必行。”
金萍看着胤禛,她咬着嘴唇,半晌,伸手接过了那块通透碧绿的玉珏,声音细小得说了声“多谢。”便急急的跑开了。
胤禛站在原地,直到金萍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方向胤祥住的小院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