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新北京，新穿越（恶搞逆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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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更新早一些。

1．倒霉鬼     早死不一定早投胎

“唉……”

“唉……！”

“唉……！！”

胤禛，准确的说是胤禛的灵魂，坐在陵墓的宝顶上无所事事东张西望，不知已经叹了几千声。子孙后代越来越忤逆不孝了，他愤愤的想，居然很长时间都不来谒陵祭拜祖宗，简直该打死！再想想自己死后一百多年的悲惨经历，心里更是郁闷的象堵上了一块大石头。

当初他死了，魂魄飘飘缈缈的离了身体，看着乌泱乌泱一堆人围着自己先前的那具躯壳乱成一团，有真哭的，有干嚎的，有趁机向嗣皇帝表忠心的，有昏头昏脑无所适从的，倒也有趣。哎！人啊，就是这么一辈子，下头的事情就留给儿子孙子去干，自己还是去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泰陵里呆着吧，横竖有皇后和贵妃陪着，也落得做个自在逍遥鬼。

可等跟着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飘到了“万年吉地”，胤禛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奉安大典完毕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地宫石门一关，里面只剩下三口孤零零的棺材和一片孤寂，皇后和贵妃呢？难道她们不肯等我，投胎去了？胤禛纳着闷，飘出地宫，不提防迎面碰上另一个飘过来的人，哦不，鬼。

“小的给您了请安了！”那鬼灵巧的在半空里打了个千。

胤禛一吓：“你是谁？”

“您不认识我，那是应该的，以前咱谁也没见过谁。”这鬼长得长身玉立，打扮很斯文，就是表情有点嬉皮笑脸。“我是阴曹地府二级特派联络员，判官爷亲自嘉奖过的勤劳模范孟繁森。您别看我级别不高，咱上头可有人，孟婆，您知道吧，那是我三叔的表侄的同族姐姐的堂姑……”

胤禛一头雾水，打断他的自陈履历：“你有何贵干？”

“那个啥，我来就是跟您说一声，您老再投胎的事得缓缓。”

“缓缓？什么意思？”

“嗨，是这么回事，所有人死了都得到咱们那儿去登记，领导审批后送去评估，最后决定送到哪儿去投胎。这路活儿一直干得挺顺溜，前些日子新来了个阎王爷，说要改革，进口了一套啥啥‘投胎转世自动登陆处理系统’，这玩意看着挺好用，可就有一个毛病，有些太生僻的字输入不进去，您老这名字太复杂，咱这新系统不认识，非说是乱码！”

“……”

孟繁森瞧着胤禛脸色不对，赶紧说：“您也别太着急，领导说了，一定得找人赶紧解决这个问题，绝不能耽误老百姓的正常投胎生活！反正系统一修好，马上给您安排，怎么样？”

胤禛想到一个问题：“八弟九弟的名字也很生僻，他们都怎么办了？还有十三弟，皇后，贵妃，他们呢？”

“那个啊，等我瞧瞧。”孟繁森从怀里掏出一个挺厚的本子翻了翻，“八爷九爷运气好，他们来的时候还没这套系统呢，全都人手工操作，早就送走再世为人去了。十三爷叫允祥，皇后叫大妞，年贵妃叫小妹……啧啧，您看这些名字多简单，新系统肯定认识，前些日子都打发走了。”

胤禛头晕脑涨，也无法可想，只好自认倒霉，说：“那我得等多久呢？”

孟繁森抓抓脑袋，为难的说：“那我可说不好，反正一有消息我肯定来通知您！……哎呀，不能再多说了，时间很紧呀，海南岛有个叫常发赟的，也被系统给耽搁下了，我还得去通知他。再见了您哪！”说着就飞速的飘走了。

孟繁森走后，胤禛不得不过着百无聊赖的生活，整天在空旷的田野里飘来飘去，除了新皇帝来拜陵能热闹一点，平时只能听听守陵军士的闲聊解解闷，日子过的比蜗牛爬还要慢。其间孟繁森路过过几次，每次都说系统快要修好了，可总是没有下文。好不容易挨过了八十多年的漫长岁月，嘉庆皇帝挂了，也因为名字问题不能到阴曹地府报道，正好留下给胤禛做伴，这才叫他免于孤独寂寞到崩溃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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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伴的日子并没持续多久，半年后的某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胤禛和孙子坐在明楼顶上，边晒太阳边听嘉庆絮絮叨叨的讲这八十多年里发生的事。

“你阿玛那个败家缺德倒霉孩子！早知道刚生下来就丢水里淹死算了！”胤禛已经不知是第几次骂这句话了，想狠拍一下房顶的琉璃瓦泄愤，突然记起自己现在只是一缕游魂，拍不到实体的东西，只好狠啐一口了事：“呸！！！”

嘉庆不敢附和着啐自己亲爹，但心里暗爽的差点内伤，正要开口，一阵疾风刮过，好久不见的孟繁森也降落在了屋顶上。

老孟的头一句话差点让两个鬼高兴的跌下去：“系统修好了！”

第二句话就有问题了：“我是来接嘉庆爷走的！”

嘉庆很高兴，拍拍屁股就要上路。胤禛问：“那我呢？”

孟繁森道：“那个……啊，好爷，您别着急，您的事又出岔子了。您知道我们地府办事是要讲程序的，得把您这辈子的所作所为评估明白了才能送您去投胎不是？您孙子身上的帐好算，这半年工夫就结清了，您老可就费劲。说您好的人多，可说您不是的人也不老少啊，要把这些全算清楚，而且本着对您负责的精神，您干过的所有事都要仔细核查，考察人证物证，力求做到公平公正公开……再说咱们那儿一共二百八十多个部门协同工作，得多少个会计多少个书办一块干活？头儿又不舍得发加班费，大伙儿难免有点磨洋工，您也得体谅一下不是？还有调查司的司长，刚带着姨太太去英吉利度假，可忘了把公章留下，全部门的人都没法开工；协调司的副司长是个女的，上个月休产假坐月子，手底下的人全放了羊，没一个有心思工作的……”

他唠唠叨叨说了半天，终于发现胤禛已经快要气昏了，赶紧打住：“还是那句话，您别着急，慢慢等着。您儿子乾隆爷的帐也不好算着呢，您要是不嫌远就飘到他那儿找他作伴得了。”

“都是一群废物！混蛋！还要让我等多久！”胤禛觉得自己干脆气死了更好，如果不骂两句实在憋的难受。不料孟繁森一点不生气，只是又掏出个厚本子写了几个字说：“您看，骂人账上又加了一笔，回头都得算到您的总帐上去呢！”

胤禛实在没想到，自己做了鬼之后会这么倒霉，有气无力的问：“那我皇阿玛呢？他经历可比我丰富多了，他等了多久？”

孟繁森诡秘的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说：“这事一般人儿我也不告诉他。本来老爷子的帐少说也得算上一百多年的，只为他上上上辈子和判官爷是同学，考背书的时候好心传过不少纸条帮忙。念着这点情分，领导硬是叫大伙儿加班加点，足赶了五年工才把老爷子送走的！啊，不跟您多说了，嘉庆爷咱俩上路吧！”

2．越来越倒霉的鬼          出门没看黄历

就这样，转眼又是很多年，胤禛也有点习惯了这种无聊的孤魂野鬼生活。只是近来有些不对了，不但很少有人来拜陵，守陵的军士也人心惶惶，他猜不透是怎么回事，只好坐在宝顶上一声声叹气。天渐渐黑了，军士都回到屋子里休息，胤禛也跟着飘过来，想从他们的言谈里听听有什么消息。

只见军士们凑在一起，全都愁眉苦脸，只闷头喝酒。沉默了好久，终于有一个长叹一声，说话了：“我看这大清国是要完！”

什么？！！！！

另一个人接口道：“唉，我看着也是玄乎，那袁世凯，他欺负孤儿寡母，狼子野心哪！还有杀千刀的革命党……”

众人七嘴八舌，一齐痛骂祸乱国本的妖孽们。可这些胤禛没有听清，满脑子都是大清国要亡国。他昏头昏脑的出门，顺着风飘啊飘啊，完全没有意识更没有方向感，等他意识到自己已经飘出很远很远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眼前是一个从来没到过的小村子，不远处有座房子，门口坐着个道士模样的老头闭目养神。

胤禛清醒了很多，知道这么飘下去不是办法，决定先去那间房子瞧一瞧。不料就在他从门口拂过的时候，老头的眼睛倏的张开了，突然大叫起来：“徒儿，徒儿！快来，为师终于找到了！”

胤禛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见一个年轻一点、农夫打扮的汉子口里念念有词的从里面冲了出来，怀里抱着个瓷罐子，胤禛眼前一黑，接着一声脆响，他就被整个收进罐子里并盖上盖子，出不来了。

胤禛缩在罐子里，听着外面两个人对话，很长时间才理出头绪来。原来那老道是个走江湖的，会一点半吊子的法术，到处招摇撞骗。那年轻汉子是本地的农人名叫周有德，偶遇老道，奉若神明之余很想和他学些法术玩玩。老道本来不愿意，但被他灌了半斤白酒，嘴上没了把门的，把自己唯一会念的锁魂咒说漏了。周有德念熟后很想亲自找个鬼魂练练手，可老道没有招鬼的本事，只好坐在门口装作打坐，其实是找机会想逃走。好巧不巧胤禛经过，当了见习半仙的实习材料。

周有德沉浸在成功的喜悦里，半天才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师傅，咱们下一步干啥啊？”

“下一步？”

“就是咱们把这个鬼怎么办？”

“那个……”老道本想说干脆放走算了，可自己和徒弟平白无故把这无辜鬼摆了一道，万一鬼有些神通报复起来，自己可没有法术抵挡，于是找了些胶把罐子盖粘死，之后趁着周有德不注意，悄悄溜之大吉，到别处骗饭去了。

周有德捧着这个关着鬼的罐子，思来想去不敢随便扔掉，更不敢弄破，只好保管留在家里，过了些日子发现没什么异状，就放心的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再把装神弄鬼放在心上。过了些年周有德死了，他的儿孙不知内情，觉得这罐子挺漂亮就一直摆在窗台上做摆设。可怜胤禛出不来，只能留在罐子里，听着周家的家长里短，知道日子一天天过，大清朝真的亡了国，革命党也没长久就张大帅王大帅的一阵乱打；后来又怎么有了国民政府，天杀的小日本又打了过来，全国人都成了亡国奴；日本人被赶走了，什么共党得了天下，农民都分了田；一忽而搞了什么人民公社，所有人跑去炼钢铁；折腾了十几年又变成包产到户……胤禛总算明白什么叫作身陷囹圄什么叫作有心无力，他常常忍不住发自内心的怒吼：“沉睡百年，我要自由！！！”

可惜能听见的只有他自己。

3．是福不是祸             财迷和慷慨，有时候都能惹出事来

“啪！”玻璃杯一声轻碰，尹明笑嘻嘻的说：“祝周斌同志一路顺风，青云直上，赚尽美国佬的美元，拐尽美国的美女！”

“扯淡，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去读书，又不是去当教父！”周斌答。两人笑了一阵，各自干了杯中果汁。

尹明是个各方面都很普通的女孩子，周斌是她的大学同学，两人关系一直相当不错，本来很有发展成更亲密关系的可能，但周斌很早就立志出国，尹明则认为呆在国内混个高级点的文凭就得了，不肯为美国人民的四个现代化奋斗。摆明了不同路，所以他们心照不宣的只一起说笑一起玩，做好朋友，而绝不提别的。同学说他们俩故意玩暧昧，拿尹明自己的话来说，友达以上的感觉可能更好。

后来到了毕业那年，尹明的成绩不怎么样，但凭着外表老实加人品爆发，居然踅摸到一个愿意收她做弟子的导师，条件是必须读直博。尹明本无意做第三种人，迫于形势还是答应了。周斌的运气不算太好，左耽搁右耽搁，耽搁到毕业大半年之后才能成行。明天就要上飞机了，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两人在一起吃顿告别饭。鉴于周斌的美元尚未到手，尹明又已经拿了七八个月的研究生补助，所以这顿饭商定由尹明出钱。

周斌知道尹明是个财迷，很小心的没多点菜，不一会就吃的见了底。吃完两人又东拉西扯了一阵，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周斌从大书包里捧出一只挺漂亮的瓷罐子说：“老尹，上个月我回了一趟河北老家，爷爷去世了，这东西是他祖上留下来的。我不懂这种玩意，想着你挺喜欢古老东西的，就送给你做个纪念吧！”

尹明其实也是个小白，只看着形制花样，估计算不上贵重礼品，推辞了几下就收了。之后两人告别，尹明抱着罐子走回学校，边走边感叹想把自己嫁掉真是困难，好容易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人家还非要去大洋彼岸追求梦想，可见美帝国主义国家真tmd不是东西。回到宿舍把罐子放在床头的窗台上，又郁闷了一阵，关灯睡觉。

这宿舍原本是为青年单身教师设计的，每间16平方米，屋里打了个隔断，隔出的一小长条房子，一头截成卫生间，其余的部分算作是厨房。后来学生宿舍紧张，许多学生也被安排住进来，所以现在楼里住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间屋里有两张单铺，偏巧尹明赶上全系女学生的零头，得以独享这么一间宽绰房子。缺点就是没有室友比较孤独，遇上今天这样的郁闷时刻，连个作伴的都没有。

尹明睡了一阵，开始做梦。她做过好多荒诞不经的梦，比如被少林寺方丈追杀之类，可这次有些不同。这个梦没有图像，只有声音。她听见有人轻轻对她说：“你是谁？”

“我？我是尹明。”

“没问那个，我问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学生，你又是谁？”

“我是皇帝！”

“靠，我还太后呢！”尹明翻了个身继续睡，几分钟后就把这个梦忘掉了。

第二天，尹明对做梦毫无记忆，这时她本科的室友，半年前留学去了美国，打电话回来说有个远房堂弟来北京准备考研，拜托尹明帮着找个租住的地方，其余的事情不用操心，因为那孩子从小没父母，后来照顾他的外婆又去世了，全仗亲戚资助才读完本科，独立生活能力足够强。尹明是个懒人，但和室友关系很铁，于是很痛快的答应了。

过了几天，那位堂弟坐火车到了北京，尹明去接站。两人一照面，只见这兄弟有点瘦，身量很高，却长了一张圆圆的娃娃脸，配上单纯羞涩的表情，显得比实际年龄小很多。尤其难得的是，他有一个非常对景的名字，叫做郑泰。

尹明第一次听说这名字就差点笑死，等见了这人更是忍笑不及。郑泰看她表情怪异，诚惶诚恐的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说得一口陕西腔极浓的不正规普通话，尹明更是忍的差点内伤。好容易混过，她先把郑泰带到自己实验室里落脚，又打电话给之前联系好租房间的人，三人一起去看她给郑泰找的那间超级小号单人宿舍，月租金五百大元。

照高校附近租房行情，这个价已经不算宰人，可郑泰嫌贵。尹明知道他没钱，想起包里正好有昨天刚领的八百块义务献血奖金，再看看郑泰那标准小正太面孔，顿时同情心泛滥，掏出来拍在桌上让他先花着，郑泰推不过，只好收了。

其实没等回到宿舍，尹明就后悔了：八百块呢！一个月补助也就这个数，何况还是滚烫的鲜红的浓重的鲜血换的！心疼了好久，自我安慰说助人就是助己，怎么说也是积德行善。

郑泰果然是自立自主的好孩子，之后没再找过尹明帮忙，只偶尔发几个短信联络一下。他本科学的计算机，学校不算出名，但功底很扎实，白天在中关村兼职做点小活，晚上挑灯夜读准备考研。尹明感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看他节衣缩食怪可怜，隔段时间就请郑泰下小馆子吃点好的，还非让小郑叫自己姐姐。其实尹明只比郑泰大一岁，但小郑长得太嫩，她又一贯喜欢装老，所以郑泰这么叫她时，尹明心里挺舒服，八百块钱的事情也就渐渐忘了。

4．
现代捉鬼法         不是办法的办法，也叫办法

周斌给尹明的礼物毫无疑问就是那个罐子，胤禛非常高兴，以前飘飘行西陵的时候，他常常闲极无聊，和睡梦中的守陵侍卫们聊天，因为活人只有睡着才有可能听到鬼的声音。被那两个神经半仙算计后，那只罐子一直没被放进周家卧室，胤禛怎么嚷嚷也没法叫周家人听见，所以这一百多年来他白天还不算太无聊，晚上只能靠自言自语打发时间。这次周有德的儿子死了，罐子传到周斌手上，周斌又转手送了尹明，尹明偏偏还睡在罐子旁边，这样的好机会胤禛实在不忍错过，等她一睡着马上开聊。

聊的结果却让胤禛很失望：“这丫头说话忒不上路！太后岂是让她乱说的？”第二天尹明早起去了实验室，比呆在周家还要无聊，周老头倒常常听广播看电视来着，她这屋里整天都没人，安静的要命！胤禛郁闷透顶，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夜里接着和尹明聊天。

尹明又做那种奇怪的梦了，有人对她说：“明姑娘，我们以前说过话，你还记得吗？”

“你到底是谁啊？”

“你别管我是谁，只求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什么忙，你说说看，要钱我可是没有的。”

“你帮我把这个罐子打碎！”

“打碎？罐子？”

罐子！！尹明一惊而起，这不是梦，确实有人在和她说话！爬起来打开灯，屋里和睡前一样，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她不敢再睡，打开电脑看了两集《猫和老鼠》，困的实在受不住才上床，这次总算一觉睡到了天亮。

尹明其实是个很迟钝的人，但她此后连着五六天天天梦到那个声音求她帮忙打开罐子，迟钝如她也终于明白，周斌送给她那个礼物很有问题。她不知是周斌故意想法子捉弄她，还是真的遇上了灵异事件。她很想把罐子扔掉，又怕害了不知内情拣走的人，自己虽不是有意做这么缺德的事，将来也没准更倒霉；她想听从那个奇怪的声音，可万一罐子里出来啥邪恶势力祸害人间怎么办？她也想找个明白人问问，可她周围都是些全身心投入科学事业的同学老师，听她讲这种无稽之谈，非把她树为不堪学习压力患上精神分裂症的反面典型不可。思来想去，尹明想出一个很馊的馊主意：把罐子放到实验室去，同屋有两个同门师兄弟（即和尹明跟同一个导师读书的男生），俩人个顶个的神经，可能能镇住罐子里的妖魔鬼怪。

没想到这法子很奏效，她睡觉时再也没有奇怪的声音打扰，实验室也没出什么特别的事。过几天周斌在美国安定下来后爬上msn，尹明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下，发现周斌确实不知那罐子的古怪，她从此确信也许就是那两个神神叨叨的同门和满屋子的实验设备发挥了降妖除怪的作用。

胤禛对此不是非常满意，虽然罐子放在尹明的办公桌上，他可以常常听到屋里的三个年轻学生说说笑笑，但他晚上又没事做了，而且实验室里有种药水味，怪怪的，里屋那些仪器开动起来又很吵，叫他很不喜欢。

尹明捉完妖怪心情舒畅，诸事顺利。如是过了半年，该放暑假了，偏有个不长眼的出版社向尹明的导师约稿，拜托他写本教材。导师高兴非常，立即下令三个学生全都不许放假，留在学校帮着写书，其实所有的工作都是学生在做，导师只管署名。尹明知道学生费力导师拿稿费是公理，也就不敢多说，和两个师兄弟成天东抄一段西截一段，反正天下文章一大抄，教材更是公然换汤不换药。要命的是导师既要求写书的进度，又不许他们停下手头的实验，支使得三个人团团转。

这天早上尹明的同门谢小强来到实验室刚要开工，发现里屋一直时好时坏的电泵又漏电了，赶紧报告导师。导师一听气就不顺，加上那天很热，本来就影响情绪，结果三个学生平白无故的挨了一顿数落。导师从他们的入学成绩起头，骂到现在的学生缺乏责任心，顺便对系领导系财务表示了相当的愤慨：设备都坏成这样了还不肯换新的，打个报告都得俩仨月！尹明、刘大伟和谢小强早就见识过这种阵势，各自在心里念着三字经，表面上还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等导师骂了个尽兴回他自己办公室，已经快中午了，这天显然无法开工，尹明就提前溜走参加老同学聚餐。

5．是祸躲不过                安全生产，责任重于泰山

这次聚餐的发起，是因为尹明的某个同学事业小成，和女友奉子成婚。席间遇见了几个和她一样选择了读博的男女同学，大家同声感叹搞技术的最没出路，搞技术的博士更是废物点心。人家工作了的又有工资又有老婆，孩子眼看就要出世，自己还在跟着缺德程度不等的导师混日子。交流着补助的微薄，老板的变态，paper的难发，工作的难找，尹明喝了两杯啤酒，看看时间不早，恐怕导师下午还要查岗，就赶紧告辞回实验室报道。

她的酒量不怎么样，晕乎乎的骑车回去，闯红灯被交通协管的倔老头子骂了一顿，进校门时又差点撞在保安身上，惹得保安唧咕了半天。好不容易回到实验室，刚坐下没半分钟导师就进来了，这次总算没骂，只说要出去开会，嘱咐他们老实在屋里等着电泵厂的维修工来。导师走后没几分钟，谢小强说要踢球，刘大伟号称要约会美女网友，等尹明明白过来，俩人早就溜之大吉了。尹明没顾的骂重色轻友，她困的要命，就算老刘和老谢出去抓本拉登，此刻也不与她相干，没过多一会她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睡了不知多久，尹明又听到了那个奇怪的声音：“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一惊而醒，瞪着桌角上那个罐子，心里怒火熊熊，心说这妖怪真是给脸不要脸，一再的打搅人睡觉，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放在平时，她绝不敢轻举妄动，此刻借着点酒劲胆子长了好几倍，非要打开罐子瞧个究竟不可。她抱着罐子进了里屋，往罐子盖上足浇了半烧杯的浓硫酸洗液，泡了一会冲干净，盖子还是拔不下来。无机的不行就换有机的，又浇了半烧杯丙酮，还是没有效果。当初涂的胶年深日久，已经修练到了百毒不侵的地步，看来除了打破真没了别的办法。

尹明正在想此事的可行性，有人轻轻敲门。她说：“请进！”走进来的不是维修工，居然是好久不见的郑泰。小郑吭哧了半天掏出一打钞票：“姐，还你一千块钱！”

尹明没想到郑泰会把自己当成放高利贷的，还加上两百利息，说什么也不肯要，只说这钱本来就是送给他的，不用还。两人推让半天，郑泰欺她右胳膊抱着瓷罐子，左手拿着试管刷，把钱丢在实验台上扭头就跑。不料跑得太急，一脚踩上那个报修的电泵，只听砰的一声，电火花一闪，郑泰摔倒在地上。尹明大惊失色，两手不由自主的一松，那只历史悠久内涵丰富后患无穷的罐子应手而碎。

几乎有那么一分钟的工夫，尹明的头脑一片空白，愣了半天才想起去拉电闸，心口砰砰乱跳，战战兢兢的摸摸郑泰的手腕：还好，还有脉搏，再摸摸鼻子，也有呼吸。她感觉略好了一点，摸手机打电话叫救护车。

就在电话快要接通的那一瞬间，郑泰突然把眼睛睁开了。尹明一见，高兴的心都要炸开，把手机一丢说：“小郑，你没事吧？”

郑泰不说话，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又绕着屋里瞧了一遍，只不肯开口。尹明看他表情严肃行动古怪，正纳闷他是不是被电成了聋哑人，郑泰站定直盯着她问：“你就是尹明？”

“？？？？……”

“我问你话呢，回答我！！！”

尹明心说他的眼神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怕人，小心翼翼的问：“郑泰弟弟，你真的没事么，你可千万不要吓姐啊……”

“我不是郑泰！！！”

“……那你是谁啊？”

“我？哼！说出来怕吓死了你！我是大清圣祖仁皇帝第四子，你们所谓雍正皇帝就是！”

他说的没错，尹明果然被吓死了，只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完咧完咧，小郑没被电死，可是更糟，他被电神经了！如花似玉的大好青年成了精神残疾人士，这辈子不是毁了么！再说这还是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的，将来追究起责任来，自己绝脱不了干系，赔偿医药费、精神损失费、开除处分、恐怕还要被告去法院……尹明越想越凄惨，可内心深处总有个隐隐的念头，说不出是什么，抓也抓不住，一时愣在那里发呆。

“郑泰”看她极度恐惧，心里很痛快，得意的说：“真没想到我又活了！哈哈哈哈，也不瞧瞧我是谁，忍了人之所不能忍，不用他孟繁森咱也能再世为人！……这屋里乱七八糟的就是你们常说的啥啥仪器？怪模怪样的。……你怎么穿的这么少？你的头发怎么这么短？还有你怎么长得这么丑啊？”

尹明梳一条到肩膀的辫子，穿的也不过是平常的短袖衫，实在算不上短更算不上少。她知道自己长得不怎么样，可从来没有人把这种大实话当面说过，她不禁出离愤怒了：md，老娘一点好心，现在闹得要被你害死，你还跟这儿骂老娘难看，是人么你！

这一怒她倒清醒过来，干站在这儿不是办法，可下面该怎么办？尹明从小没遇见过风浪，经历和思想都非常单纯，解决问题能力更是有限。她想了几分钟（其间那个郑泰一直在屋里东摸西看），决定先把现场打扫干净，然后带着郑泰去医院瞧瞧，听说精神病院有电击疗法，那就干脆请大夫给他再电一下，没准就又变正常了。

想罢，尹明把钱和那几块碎瓷片塞进书包里，一抓郑泰胳膊：“咱们走！”

“做什么的拉拉扯扯，我这身上岂是你能乱抓的？……你要带我去哪儿？”

尹明心里冷笑了一声：“你不说你是皇帝么？我这就带你去皇帝该去的地方！”

6．看病                    医院能给不是人的东西看病么？

胤禛觉得自己倒霉了三百多年，总算开始转运了。尹明摔破罐子没什么稀奇，照她那样鼓捣自己早晚能脱离束缚，只是怎么就那么好巧不巧赶上一个可用的空身体，除了祖宗有德加自己天纵英明外，实在找不出别的解释。眼前什么都是新的，只可惜这个尹明见面不如闻声，长得不够养眼。以前在周家老头那里时，胤禛每天听广播听电视，早就知道这年头已经没有皇帝这种职业，现下她说要带自己去皇帝该去的地方，那是哪里？难道去紫禁城吗？

胤禛心里转着念头，走上大街，眼睛更不够使了，只为保持形象才没有夸张的东张西望。尹明一招手，过来一辆出租车，她拉开后门叫“郑泰”快进去，说声：“北京大学医学部！”。胤禛拧着眉毛：“这是什么？”

尹明心说郑泰呀郑泰，你神经的还真够彻底，没好气的答：“汽车！”

这东西胤禛没见过，但绝对是知道的，不过他很不痛快：怎么有个样子猥琐的家伙大大咧咧坐在前面！刚要说：“什么人……”尹明怕司机拒载精神病人，一巴掌堵回了他下面的的话，又掐脖子又捂嘴的把他硬塞进了汽车里。

胤禛大怒，忍了三百多年他的耐心好了很多但脾气没怎么变，差点就要动手打人。无奈车里很狭窄，他决定一会出去再好好教训这等不知上下没大没小的野丫头。车子在学院桥上堵了一小会，开上了花园北路，胤禛看见路边有座很高的白楼，一字一字念出楼上的大牌子：“院——六——医——北？？？？”

尹明恨自己为什么忘了带块抹布把他的嘴堵上，司机笑死：“那是北医六院！”“北医六院是什么？”“海淀区的精神病医院！——医学部到了，十块！”

胤禛心下顿时雪亮，尹明是把他当成疯子了，只怪自己刚活过来太过得意，贸然对她说了实话，虽然她这样想很合情理，还是很让人生气。周家老头喜欢电视广播里的新闻和社会报道，胤禛一直跟着他听，所以对这个年代并不隔膜，只是没有亲眼见过，没法把所听和所见联系起来而已。他听过尹明和郑泰的堂姐打电话，知道那小子的来历，再加上自己的聪明智慧以及多年听来的对现代社会的了解，就算被人查问也不会很快露馅。没什么可怕，先挺过这一关再和这丫头算帐，胤禛很自信的想。

不料此时尹明改了主意：郑泰眼见着疯的厉害，送去六院没准马上得让人家扣下，自己身上可没带多少钱，不如先去旁边的三院找个普通大夫看看倒好，反正俩医院离得进，实在混不过了再送过来也不迟。想着转了方向，进了北医三院门诊挂外科。

挂号的大夫懒洋洋的趴在桌上：“没号了~~~~~~”

“没号了？？？”

“嗯，想看明早四点来排队吧！”

尹明正发晕，旁边过来个中年妇女表情诡秘的搭讪：“姑娘，我这儿有号，你要不？普通号八十，专家号一百二！”

靠，都倒霉成这样了，还有人来趁火打劫，尹明索性挂了个急诊。急诊科是个女大夫：“姓名？”

“郑泰！”

“年龄？”

“二十一岁。”

“什么毛病？”

“不小心被漏电的电泵电了一下。”

女大夫五十多岁，正是容易怜爱小正太的年纪，显见得对长相可爱的郑泰印象很好。听说是被电，检查得更是挺认真，最后说郑泰很幸运，那台电泵的电流不算很大，所以没有留下什么伤害。尹明之前听他们对话，已经惊得两眼瞪得有核桃大，这时小心着自己的措辞说：“大夫您瞧瞧他的脑袋行不？”

大夫有点奇怪，但还是检查了郑泰的头：“还好，没有外伤。”

“那会不会有内伤呢？”

大夫觉得这姑娘真是古怪：“应该也没毛病，摔得时候都没有碰到头部，怎么会有内伤？”

“嗯……”尹明想，还是干脆说明白一点吧，“电一下会不会让人变傻，或是……呃，变不正常？”

女大夫看看满脸作贼心虚的尹明，又看了看一副无辜相的郑泰，用庄严的声音问：“你跟我说实话，摔了脑袋的，到底是你还是她？！！！”

7．鬼从哪里来？                      从来处来那种话，纯属废话。                                  

“你到底有毛病不？还是这会工夫又好了？……谢谢，不要，我不要专家号……走开，普通的也不要！！！！”医院门口人很多，尹明不得不一边谢绝揽生意的号贩子一边和郑泰说话。

“这不是说话地方，你先带我回你的那个……哦，宿舍！”胤禛小试身手，成功骗过大夫，心情N好。尹明刚要说凭什么，突然想起之前那点古怪的是什么了：郑泰自从被电之后，说的一直是京腔，之前真是吓昏了头。这怎么回事？电击法突击普通话么？

不管了，他身上没伤，那就赖不到我头上，这事透着古怪，不如赶紧闪人，尹明想。“那个你还是快回去吧，实验室还有事，我先走了……”

胤禛一把揪住：“我是皇帝，你敢违抗我的话？还想跑？”

尹明的心在一天之内第二次变得拔凉拔凉的：神那，这孩子的疯病难道是间歇性的？刚才犯病顶多说两句着三不着两的话罢了，这次居然动手，看来是病情恶化成狂躁型了。正想是不是要号召群众帮助把他扭送到几十米外的六院，“郑泰”又说话了：“要是你肯找个地方坐下来和我谈谈，我就放了你。”

尹明更觉得此人已疯，他的话自然全不能信，但琢磨着先喂点吃的稳住他，可能比较容易脱身，于是领他进了附近的麦当劳。胤禛早就盘算好了，现而今的人不认自己这死皇帝，人人都“平等”了，还都得“工作”。自己对这个新社会听的很多，可什么也没见过，对付一下女大夫还能凑合，要是现在就出去晃，肯定得很快让人送到那个啥六院去，最好的办法是找个冤大头照顾自己，再藏起来慢慢适应一段时间再说。眼前这丫头人品似乎不坏，最好的是性情单纯，胆子很小，掉片树叶都怕砸脑袋，不如先把她收服了帮自己。胤禛斟酌了一阵，觉得无需添油加醋，事实已经足够震撼，就明告诉她自己是做了鬼的雍正皇帝，把如何躲在罐子里，如何趁她睡觉和她聊天，又如何在郑泰自己的灵魂被电飞后上了他的身，简单讲了一遍。

尹明的第一反应是想夺门而逃，可是两脚发软站不起来，断断续续的说：“你是……罐子里那个？你……是鬼？”

“哼！”

“……鬼大爷，我求你了，你死了三百年了，绝不是我害死的，圆明园也不是我烧的，咱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求求你放过我吧！”

“哼，想让我放过你，也不难。不过你得带我回你宿舍里去，否则……”

尹明吓得头脑发蒙，他的声音语气又颇有威严，就晕头转向的照做了。回到屋里已经是晚上了，胤禛坐在屋里那张空铺上。“嗯……那个……”尹明不知该怎么称呼他好，“难道您老人家要住在这儿？”

“对！今天太晚了，咱们明天再好好谈……放心吧，我是很善良的，不会害你。”

尹明心说你要真不想害我就不会赖在我屋里不走了，可这话不敢说出来。“你死之前，真是皇帝？”

“这种话是瞎说的么，那可要灭九族……”胤禛想起现在已经没有这种刑法，赶紧改辙，“我给你讲讲我干过的事情，你就信了……”

话匣子一打开就再也收不住，胤禛孤魂野鬼了几百年，最想做的事就是聊天，前半天一直不得说话，这时可算得了机会，想着自己生前死后的无数遭遇，顿时无穷的悲凉怨恨涌上心头。当下从做皇子时讲起，亲娘不待见养母又早死老爹的注意力全放在二哥身上好容易有个十三弟最亲密他还偏就不长命孩子有过不少可大部分都没成年传位给了小四没想到居然是个败家玩意……

尹明开始时还仔细听着，可眼睛越来越睁不开，他仍然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她睡着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难道唐僧也可以当皇帝么？

8．鬼往何处去                  爱去哪儿去哪儿！

心里有事睡不安稳，尹明很早就醒了，要不是郑泰还坐在那张空铺上念念有词的自言自语，她真怀疑昨天的经历全都是在做梦。据说人躺着的时候思维比较活跃，于是她保持原有的姿势整理自己的思想。

他说是三百年前雍正皇帝，他说他曾经被封在罐子里（这皇帝怎么这么衰？），他说昨天下午郑泰被电击的灵魂出窍，他就趁机上了身。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不过好像也不完全是无稽之谈，罐子打搅她睡觉的事，没跟任何人说过，他怎么从时间到内容都知道？还有意外发生后，郑泰不但是口音变了，神色表情也彻底变了，以前不爱说话，现在比十个唐僧加起来还要唠叨。以前这孩子总是不好意思抬头看人，现在呢？眼睛直视的让人害怕，好像一眼就能看进人心里去。这么说来如果那些鬼话都是真的，那他以前是皇帝也好，鬼魂也好，现在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没有装神弄鬼祸害自己的本事，似乎无需害怕，底气不觉足了，从床上一跃而起：“你给我走！！！！！”

胤禛正自我陶醉的叙述着年羹尧如何被自己威风凛凛的骂个狗血淋头，被尹明的突然的怒吼吓了一跳：“你说什么？……你敢轰我？”

“废话，你跟我非亲非故，凭什么赖在我这儿，女生宿舍男士勿入！”

“我已经入啦，再说你叫我去哪儿呢？”

“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跟我没关系！”

“不行，我现在真的是孤家寡人，你得负担我的全部生活！”

“……你无依无靠也不能胡乱赖人啊，你家后代子孙那么多，找谁不行，为什么非得是我！！！！”

胤禛心说人家可未必愿意认自己这现成祖宗，鬼魂附体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再说别人可没你那么好吓唬，“因为是你把我放出来的！”

“我给了你自由，你应该感谢我才对，这不是以怨报德么？”

这孩子还真没傻到家，胤禛想了想答道：“我要还是个鬼，自然就自由了。可偏得到个人的身体，就得吃饭穿衣。这些都是你造成的，当然要你负责。”

“那我又没逼你和郑泰抢身体！”

“你是没逼，可你要不是在那个时刻摔破罐子，我现在还能做个逍遥鬼，这跟你怎么可能没关系呢？”

尹明欲哭无泪了，怎么就这么倒霉和周斌做了朋友，怎么就这么财迷收了他的礼物，怎么就无故发善心照顾郑泰，招来这种甩不掉的麻烦，皇帝都是满口歪理的吗？她只得说：“求求您了，我知道您很厉害，可我实在是很穷，养不活您哪！”

“少骗人，你明明告诉过周家的孙子，说你一个月有八九百块钱的补助？上次你们俩吃饭的钱不也是你出的么？”

“……”

“你不服气吗？你独自在实验室里，不遵守操作规程，出了事故肯定得由你负责吧？事发后你又打扫现场，企图私下里解决，要是我去报告你导师、系领导、校领导，你看怎么样？”

“你威胁我！”

“哼……”

尹明没料到他会出这一招，前几天学校刚开过安全工作大会，正是抓顶风违纪的时候。有个女生只因在宿舍里用热得快烧水引发了一场小火灾，虽然只烧坏了几摞书，但因为惊动了消防队和辅导员，还是落了个记大过处分。电泵的事确实与自己无关，可如果他非要找不痛快，肯定也能闹个天翻地覆。胤禛瞧她表情，知道是害怕了，接着说：“其实那，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也不想和你过不去，只是现在我刚活过来，一时没法独自立足。你放心，我不会麻烦你很久的，少则半年多则一年，而且我这人心地善良恩仇必报，要是你老老实实的孝敬我，我就绝不说出去，而且将来发达了还会好好关照你。现在虽说时代不同了，可以我这天纵英明，还愁不出成绩？想当年我十几岁就跟着老爷子做事……（以下省略数千字）”

9．新身份                     到了一个新环境，总得多少吃点亏

经过反复的软磨硬泡，尹明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赖了个结实，只好转而考虑以后的生计问题。她想自己的补助养活两个人，简朴一点还可以做到，可是，“我没有地方给你住！”

“你这屋里不是地方？”

“……大哥，您好歹也是男的，咱俩一块住不象话！”

胤禛也不愿意和她挤在一间屋子里，只是为了对外隐蔽身份不得不如此，说：“要不你给我另租一间？……我知道你没钱，那就只好凑合了。咱们俩眼前都有困难，应该和衷共济才是。你放心，圣人的礼法我不会忘，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再说你长得这样，简直比那些候选的满洲秀女还要丑……”

尹明正要生气，发现了个漏洞：“怎么，传说中的秀女长得不好么？”

胤禛回想往事，心说岂止是不好而已，可面子上有点过不去：“呃……也不是都不好，谦嫔啊年贵妃啊都还可以……”

原来《大内密探》是部纪实风格作品，尹明想，看来皇帝身边围绕着一群如花，也怪可怜的。可还有谁能比自己可怜！好心没有好报，只能认倒霉，走一步算一步了。她叫胤禛把郑泰身上原有的东西全都掏出来，共计手机一个（当初可能是买的二手货，按键不太好使），钥匙一串，二百五十元人民币和一只钢笔。尹明把手机和钥匙揣在兜里，说要出去买些吃的回来，叫胤禛老实等着，然后反锁了门离去。她去了郑泰租住的那间学生宿舍，屋里东西很简单，收拾的也整齐，书桌上有身份证，底下压着张文登考研班的报名表，周围摆了很多书。尹明细瞧了瞧，不是c＋＋就是汇编，还有些网络技术、考研真题、单词突击……瞧不出他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她不觉感叹郑泰真是好学生，满脑子都是学习，想着这个老实可爱的孩子已经灵魂出窍，真是叫人难过。

尹明翻箱倒柜的找了一阵，翻出了郑泰的毕业证、学位证、四级证、六级证、计算机水平考试证……，然后把小郑的所有东西打了两个大包，又掏出了那个手机细看。通讯录里电话不多，尹明选了一个她好像听郑泰提过的名字打过去，原来那人是小郑的高中同学，很直爽，尹明编谎说自己是郑泰的朋友，没费多大力气打听，就被告知郑泰人很老实，数理化成绩不错，文科总在及格线上晃荡。不爱说话，也没什么业余爱好，除了专业书之外读书很少，也不经常看电影电视。他从来没去过北京，只会说西安话。在尹明的特意询问下，那人说从没听过郑泰对历史，尤其清代历史有什么兴趣，顶多是看电视剧清宫戏的时候，偶尔问些多尔衮是不是康熙的儿子之类的问题。挂了电话，尹明已经基本断定原来那个郑泰是个好孩子、学习狂人兼历史白痴，她又去了图书馆借了几本书，在超市买了些东西，带着郑泰的全部财产回了宿舍。

尹明进门的时候，胤禛正在照镜子，愤愤的想：郑泰这小子长得太幼稚了，哪配的上自己成熟内敛充满智慧运筹帷幄的内在气质，简直影响形象！尹明琢磨原来的郑泰绝对不会有这么诡异的表情，鬼上身已经没啥可疑，只是鬼魂又没有身份证，总不能完全肯定他生前的地位经历，于是开门见山的说：“你说你是皇帝，我不能全信，得考问考问才行。”

“你？哼！”

尹明拿出刚借来的《圣祖实录》和《清史稿》：“少废话，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生的？”

“嘁……康熙十七年十月三十。”

“上午下午？出生时屋里有几个人，都是谁？”

“哼，是早上。屋里的人……我怎么会知道，你刚生下来就会数数认人么？”

“呃，也对。那咱们从康熙二十七年开始查对怎样？……”

智力问答活动一直持续到晚上，其间俩人都喝了无数杯茶补充损失的口水（胤禛：“这也叫茶？！比树叶儿还粗还老！”），胤禛还尝了尝尹明带回来的蛋糕，凑合着吃了些。他记性本就很好，死后这些年除了回忆又无事可做，因此答的头头是道。最后尹明终于确认，无论历史白痴的郑泰，还是大胆冒名顶替的无名鬼，都不可能对康雍朝历史了解到这个程度，算是信了他的身份。折腾了一天两人都很累，各自倒下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尹明被砸门声吵醒，开门一看是斜对门住的师姐来借开水，师姐一眼瞧见屋里还住了个男生，愣了。尹明意识到自己的名声在此刻悬于一线，抢在胤禛说出什么奇怪的话之前开口：“这是我弟弟，从老家过来看我的！”

“你亲弟？我怎么记得你说过你是独生女呢？”

尹明恨自己大嘴巴，以前为什么把家底交得如此干净，不过明欺着这个女生记性不好，说：“你记错了吧，我就是有个弟弟啊，跟你说过的！”

“呃……小弟弟长得好可爱，叫什么名字？”

胤禛，老四……此刻容不得太久迟疑，尹明果断的伸手掐住那张圆圆的娃娃脸：“他叫……那个……尹四喜。四喜，快叫大姐姐！”

10．对抗与妥协                  世界的主流是和谐共存，和平发展

师姐刚走，胤禛就忍无可忍的翻脸了：“你活腻了么？？？！！尹四喜……亏你想的出来！！！”

尹明很知道自己急中生智编出这种名字，完全是因为明星三缺一打得太多，但这理由摆不上台面，只能另编一个好点的，说四代表排行，喜代表欢喜，连起来就是康熙家的老四重获新生后，过得很欢喜。

“你当我是傻的么？四喜是丸子！你要觉得这种名字好，你干吗不自己改名叫蒸羊羔！”

尹明心想你就认便宜吧，四喜丸子至少还上得了席面，要照这规律，老七得叫七喜，老八成了八喜，一个汽水一个冰淇淋，全都是为防暑降温事业做贡献的东西。正要说话，手机响了：“老尹吗！”

原来是老刘，尹明这时才突然记起，自己已经整整一天没去实验室报道了。老刘告诉她，昨天老板（即他们的导师）又来了，看她不在很发了一阵脾气，尹明哀叹自己真有些rp问题，老板是不常查岗的，偏就让自己赶上。老刘安慰她：“别怕，我们俩说你去图书馆查资料了，怎么样，咱哥们很厉害吧？哈哈哈！”尹明再三表示感激涕零，同时她也明白，单纯精神鼓励没啥意义，第二天买了两桶八喜送去，老刘老谢吃的兴高采烈，连说同门学艺同气连枝，以后还要多多互相帮助。

在那个师姐的宣传下，好几个同学都得知尹明自己长得不怎么样，却有个比娃娃还可爱的弟弟叫做四喜，事已至此想改是不可能的了，胤禛不得不接受了现实，但仍然抗拒被当众施加这种傻名字，提出以后在公开场合下，尹明可以叫他老四，但没有外人时必须叫他四爷。尹明承认两人之间差的辈分很多，叫他一声爷还算自己占了便宜，无奈郑泰留下的那副长相实在太嫩，让人叫不出这么老气横秋的称呼来。结果是两人各让一步，尹明学着鲁迅对鲁四老爷的样子，从此叫胤禛做四叔。

几天下来，尹明发觉自己多了个祖宗。老四上辈子从小到大，行动都有人伺候，自然毫无劳动观点；食堂的饭连学生都常在bbs上骂，更不可能对他的胃口；北京的自来水他嫌有股怪味，喝茶又批评茶叶太差，虽然他已经百般克制，还是时常挑三拣四。尹明在心里痛骂是哪个混蛋历史学家说雍正简朴爱存钱，再财迷的皇帝也比小民百姓奢侈N倍。最让她不可忍受的是，她从小的家教已经算是很严格了，老四倒比她爸妈管的还宽，不许穿裙子不许穿短袖食不言寝不语坐如钟走如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老四对这种生活状况也很窝火，除了死后几百年比较衰，活着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受过一丁点委屈，所有人都众星捧月般的时刻准备着为他服务。现在跑到个一知半解的年代寄人篱下，衣食住行处处靠别人，处处不习惯。尹明照现代的标准绝对是个老实孩子，可在他看来还是不入眼，广播里常说妇女是半边天，可也不能疯成这样啊，好心替她爹妈管教管教她还气呼呼的不肯领情。老四越想越郁闷，和尹明的脾气对上，只好谈判解决。尹明掌握着两人的经济命脉，底气自然比较足，要求老四以后不许挑吃拣穿，力所能及的事情也要自己做，观念、习惯也要向她靠拢，这样才能更快的融入社会。老四提出要尹明帮他尽快熟悉环境，尹明知道他适应得越快，滚蛋的也就越快，于是很痛快的答应了。

俩人本着互惠互利求同存异的原则，最终达成了协议，尹明的心情好了很多。她的喜怒一向都摆在脸上，老谢见她这些天喜怒不定，奇怪她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老刘教育他：“老尹虽说没心没肺，也总是女的。女人都会周期性的发脾气的。”

老谢恍然：“哦，明白了。……那老板是男的，怎么也总乱发脾气？”

“笨死了，老板的老婆是女人，她给老板气受，老板就得给咱们气受，懂不？”

老谢发现上研究生真长学问。

11．学前班                          而今迈步从头越

老四上辈子拥有的是绝对权力，也深知枪杆子里出政权的道理，但就算借给尹明一万个胆子，她也不可能帮助老四用抢班夺权来回报社会，于是她从笔杆子开始，给他买了一本《新华字典》当识字教材。以前在罐子里的时候，老四听过宣传简化汉字的广播，很是腹诽不已，现在见了字典，总算得了大批判的机会，大骂当时的决策者狗屁不通，连字都敢乱改，简直是卖祖宗。尹明好歹也是受党教育多年，很有维护党和国家形象的觉悟，当下答：“要这么说，岂不是要人人写甲骨文才算对得起祖宗？”

老四茫然，尹明想起甲骨文是晚清的时候才让老王发现的，哀叹跟这种人说话真是费力，只好再搭配个名词解释。老四无话可说，只好捧着字典翻起来。其实简体字简化得虽多，但还是有规律可循的，有的是借用原字的一部分，有的是原字的行书或草书版改头换面而成，老四瞧了一会就有了心得，所差的是实在不习惯尹明给他的笔，没法练亲笔书写。等尹明回来，老四一边勉强吃她买的鱼香肉丝（食堂大师傅一糊涂把盐搁多了，咸得俩人差点长翅膀飞出去），一边叫她去买几枝毛笔用。尹明估计，能叫他用顺手的毛笔肯定便宜不了，于是义正词严的说：“有毛笔做后备，您可就很难学会用硬笔啦，还是克服一下，困难象弹簧，你弱它就强……”

她知道这点小心眼骗不过老四，趁他还没开口赶紧转移话题：“我总把你反锁在屋里，万一有个火灾什么的岂不很危险。不如咱们设个开门暗号怎样？”

老四寻思了一会：“你们这年头的接头暗语，是不是‘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什么的？”

尹明大惊，老四解释说：“有那么十年的工夫广播里一天到晚都是这些，听得人都能倒背了。”

尹明发自内心的惊叹新社会不但能把鬼变成人，还能把一个封建鬼培训成革命样板戏专家，只是这两句知道的人太多了，最好换个知名度没这么高的。两人经商量确定，以后尹明回来先敲四下门，老四在屋里说上句：“穿越无罪，”尹明接下句：“附体有理。”然后他再把门打开。

老四觉得这很神经，尹明说他还处于不应经常见生人的特殊时期，小心无大过。此后几天，尹明每日早上去实验室给老板作牛作马，老四在屋里和硬笔书法作艰苦卓绝斗争，不知折断了多少枝铅笔写破了多少张纸，单等着吃饭时间尹明买饭回来喂他。晚上尹明也不再四处乱跑，就呆在宿舍里给他突击培训。除了办公室的电脑外，她自己有台笔记本，觉得多媒体教学可能事半功倍，于是下载了很多科教专题片秀给老四看。老四很想玩玩广播电视里近年来常说的电脑，尹明觉得他程度不够，所以暂时只让他当观众。

第一个被尹明拿来展示的是部讲中国近现代史的片子，自从嘉庆跟着老孟去投胎，老四就只能从周家的言谈话语、广播电视里零星了解世上的事情，得到的都是些支离破碎的概念，电脑又有声音又有图像，很适合给他补课。不过尹明没预防到的是，1840年后到1949年之间中国那些丢人事，太过挑战老四的承受能力。讲鸦片战争那集刚播了十分钟，他就拍了N下桌子，尹明怎么拦着也没有用。等看到慈禧太后勾引恭亲王发动政变，她那个最漂亮的大号咖啡杯很悲惨的变成了碎片。展示活动被迫中止，第二天尹明就去超市把屋里所有的日常用具都更新换代成了塑料制品。

尹明估计最安全的就是给他瞧《十万个为什么》，离历史知识越远越好，但老四怒归怒，还是坚持着想知道“那些不孝子孙”到底做了些什么。尹明考虑继续多媒体教学没准他急起来把电脑砸了，就去给他借了几本《清实录》，但只敢他看乾隆朝的，晚清那些最好等他承受能力好一点时再拿来。

没想到这也不行，老四虽然不再摔东西，可不代表他不会唠叨。比如他会很严肃的问尹明：“你知道什么样的行为很不可原谅么？”

“不知道。”

“是乱花钱！”

“……”

“你知道什么样的行为更不可原谅么？”

“……”

“把别人存的钱拿来自己花了，还要说花的好花的妙花的真有品位，这样更不可原谅！”

12．看世界                 游历新海淀

看了几天书写了几天字，老四非常气闷，尹明也觉得他这样整天窝在屋里会缺钙，万一腰酸背痛腿抽筋，还得给他买那一片顶过去五片的神药救命，太浪费钱。于是说好周末带他出门逛逛，为了防止两人走散，出门前先尹明教了他怎么用手机给自己打电话（郑泰那个烂手机再次派上用场），还给了他一张五十块的钞票。老四拿在手里折了几下，瞧瞧上面的人像，想起以前听过的新闻问：“这个就是你们朝太祖？”

“那是主席！！！！”

“他也剃了月亮门呀。就是剃的不太彻底，也没留辫子……”

“……”

尹明认为，让老四了解一下普通人的生活最好，而且她也舍不得给北京的出租车公司做贡献，所以只肯带他去挤公共汽车。两人边等车，尹明边好心的告诉老四这是高楼，那是站牌，不远处是报刊亭，那个分成好几格但所有人都是往里乱扔一气的铁箱子是分类回收垃圾桶……老四把这些东西和以前听来的印象一一对上，同时周围的人暗自指指点点，猜测尹明是不是培智学校的老师。一时汽车进站，开门跳下一个毛头小伙子，哇啦哇啦的叫：“海淀黄庄中关村，人大魏公村白石桥，全都一块钱！前门刷卡后门下车，快快！”只见刚才还零零散散等车的人“呜”的一声拥了上去。老四问：“是不是快点挤上车，就不用出车钱了？”

尹明没工夫理他，拽着就往上挤，之后的状态就像沙丁鱼进了罐头，老四觉得吐不出气来：“哎呀，……怎么这么挤！……哎呀！”熬了几站地，尹明看他真是要缺氧了，就在中关村下了车。脚一落地，老四大喘了几口气，抱怨道：“为什么不把这汽车做大一点？把人都挤成扁片有意思么？”

尹明心说就算把公共汽车做的有泰坦尼克号那么大，也能让前仆后继的北京人塞满，想起以前读过的一首打油《鹧鸪天》很对景，当下念给他听：“铁打车厢肉作身，上班散会最艰辛，有穷弹力无穷挤，一寸空间一寸金。             头屡动，手频伸，可怜无补费精神。当时我是孙行者，变个驴皮影戏人。”

老四笑。尹明带着他东看西看，老四对眼花缭乱的数码产品没有概念，没觉出有什么了不起，只觉得这儿人太多了。他以前常听广播宣传计划生育，一夫一妻还只能生一个娃，觉得简直大逆不道：万一生的不是儿子怎么对得起祖宗！现在见了处处的人山人海，不得不承认，如果每个人都学老爷子那么能生，就连站的地方都找不到了。尹明得意的问他：“怎么样，够热闹够繁华吧！”

老四答：“还可以，就是这地方名字不好。”

“中关村怎么不好？”

“中官，不就是太监的意思么？好好的地方叫个太监村，也不嫌晦气！”

尹明不懂中官是太监这职业的古典主义称呼，继续在人群的夹缝里凌波微步式的前行，忽然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凑上前来问：“姑娘，要游戏不？”尹明摇摇头走开，没走多远，换了个男的搭茬：“同学，软件要不要？”她早就见怪不怪了，看也不看一眼继续走，结果又上来个小伙子，这次是冲着老四：“大哥，要毛片么？有码无码的都有！”

尹明仔细的对着郑泰留下那张面孔端详半天，找不出一点看A片过度的迹象，开始置疑那位卖黄盘的兄弟的眼光和职业操守。老四非常好学的问：“毛片是什么？”尹明估计照实说他又得罗嗦一天的时间批判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瞎编道：“你知道钱上印的是谁么？”

“你不是说叫毛主席么。”

“对的，宣传毛泽东思想的影视片，就叫毛片。”

老四不信，不过也没再问下去。中午尹明带他尝了汉堡和薯条（“什么玩意，真难吃！”老四说。），再坐车去别处逛。路上，尹明告诉他，这条路两侧分布着好些高校，因此叫做学院路，但老四只对那两座一模一样隔路相对的雕像感兴趣，尹明解释说那是取了唐人诗意，所谓“相看两不厌”是也。到了商业区，小摊小店林立，两人下车，尹明买了两双袜子，想起应该给老四买件睡衣穿，叫他自己去挑。老四不屑道：“什么下等料子，经纬稀得象冷布一样！颜色也难看，红的不红绿的不绿，没有绣花没有滚边没有……”

尹明几乎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摊主的头上升腾起一团怒火。北京素来是首善之区，连卖大萝卜的都比别处有气质，万万不能得罪，她赶紧识相的抓了一件还价付钱。不过没想到的是，事后发现那件睡衣的衣角上赫然印着一只华丽丽的卡通熊，尹明扯谎说那是寓意长命百岁的吉祥图案，老四没证据揭穿她，不得已将信将疑的勉强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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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鹧鸪天》是启功老写的，把他的作品念给他祖爷爷听，启老的在天之灵会很高兴吧，哈哈！（也没准启老现在就在天国里亲自给祖爷爷背诗，那就说不好了。）

前几天读了一本讲北京街道胡同的书，提到中关村可能从中官村改来，因中官不雅，换了一个字。又说黄庄可能原是皇庄，地名的沿革还是很有趣的。

恶搞了一下两所名牌高校，去过学院路的应该知道吧，咔咔。

13．首都治安人人有责                    普法工作，任重道远

买完了睡衣，离学校路程已经不远，老四又对挤车深恶痛绝，于是两人干脆慢慢的往回步行。所有的东西都是尹明背着，老四空着一双手悠哉游哉，他以前出门都是前呼后拥，丫头小厮师爷侍卫开路的打旗的拎包的抱狗的……上下人等凑起来差不多是个加强营，现在只能把尹明视作临时跟班过过干瘾。沿途见到很多叽里呱啦说话的国际友人，尹明告诉老四，这是高丽朋友，熬不过家乡的泡菜酱汤，跑到中国来享受川鲁淮粤烧鸡排骨的幸福生活的，这些都归功于党的英明领导，全国人民上下一心艰苦奋斗。老四不屑道：“这有什么，我那时候也是万国来朝，个个见了我磕头行礼，连他们的国王继位都得我先点头……”

尹明任由他去长篇大论，心想你要是知道这年头闵妃都升级到明成皇后了，是不是要活活气死？她越走越累，渐渐和老四拉开一段距离，忽然一道穿着打扮很有西北风味的身影从她身边掠过，尹明手里的拎包被狠狠一拉。她一向舍命不舍财，一惊之下居然没有脱手，整个人就被往前拽了好几步，那人回头更使劲的和她对抢，两人拔起了河，尹明百忙之中大叫：“四叔快来！！！！”

照老四之前的身份地位，压根不用亲自动手打人，眼下说不得只好自力更生，不几下工夫包就又回到尹明手里。老四怒道：“在我眼皮底下抢劫，反了天了！”抡圆了就是一个大嘴巴。那位兄弟本来见事不成只想快逃，不料让他这么一打，倒打出维护职业尊严的万丈豪情来，张牙舞爪的要和老四拼命。尹明不是美国佬那样的好战分子，但此时绝无眼瞧着自己人孤军奋战的道理，手里的包顿时变做流星锤使唤。这时早有走过路过的遵纪守法群众报了警，不一会开来辆警车，尹明赶紧跳出战团，老四感觉出是衙门的人来了，也停了手，只那彪悍无敌抢包男被铐上了还在叫：“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不能侮辱我的职业！！！！！”

民警同志们经验丰富，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尹明和老四都得跟着回去做笔录。录完两人被找去谈话，一位表情慈祥的老警察真心实意的对他们俩说：“两位同学都年轻，是吧……年轻就容易犯错误，是吧……小姑娘胆子小，男孩子都有点脾气，这我都可以理解，但他抢你的包，你也不可以打他的人，是吧……遇上违法犯罪分子，你得先报警，然后等着人民警察来妥善处理，要不国家人民养着我们是白吃干饭的？你们自己把人打了，这算怎么回事？按说这是滥用私刑，可以追究刑事责任，是吧……何况人家少数民族兄弟，国家的安定团结要不要讲？国家的民族政策还要不要讲？首都的长治久安得全北京人民共同努力，你们年轻人更应该遵纪守法，是吧……什么叫四有新人？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纪律很重要，是吧……”

老四对衙门那一套熟的不能再熟，明白这番教育目的何在，可这种道理叫他不能理解：“照你那意思，他打我也得让他打，等你们来了再说？”

“打人，是非常错误的。何况是你先动的手？”

“那也是他先抢了我们的包啊！”

“他抢包我们自然处罚他，可打人嘛，你也不能欺负民族兄弟不是？”

“那他要是汉人，就可以随便打了？打人还得挑着打？”

老民警转头问尹明：“他是大学生吧？”

尹明答：“是。”“那就不奇怪了，大学里尽是这路爱认死理的人！”

尹明赶紧认罪：“警察叔叔我们错了，包被抢了也是我自己不小心，以后我改成背挎包，叫他没法下手，有本事就连我一块拽走！……那个抢包的是我们民族兄弟，也是一时糊涂才干这事的，应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绝对放心！我们马上回去好好检讨自己，以后一定老老实实遵纪守法，我兄弟年纪小不懂事，经过这回以后绝不再犯了，我回去就好好管教他，叫他知道人民警察人民爱，人民警察爱人民……”

出了门，老四憋了半天气，道：“怎么能有这样的事！搞得好像咱们错了！”

尹明说打人确实不对，但究竟是怎么回事，大伙都心知肚明，得饶人处且饶人，别跟别人跟自己过不去。老四哼了一声：“你认错认得倒熟，这是什么？这是贱！”

尹明答：“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

14．管不了                 文人说你是流氓，你就是吗？

尹明怀疑老四是在看书还是吃书，没过多久就把《高宗实录》全看完，叫她去换几本仁宗的来：“那小子光打小四的小报告了，他自己干的事肯定没敢老实说！”尹明发现所谓仁宗就是老百姓说的嘉庆，抑制不住的一阵狂笑。侯宝林有段《讲帝号》歪改清朝历代年号的来历，尹明把说嘉庆那部分复述了一遍，老四强忍着瞪了她一眼：“女孩子不许这样疯笑，你找个镜子来照照，自己都什么德行了！……他怎么编派我的？”

尹明心想老侯说你改诏篡位，是让人家给拥正的，这个实说了还不要了人命。老四看她犹豫，知道肯定没好话，也就不再问。尹明照他说的借了《仁宗实录》，又顺手拿了几本别的书回来给他解闷，老四先揭开一本画册：“这玩意怎么印出来的？很精美么……哎呀呀，我的行乐图……！！！！！”当下得意的指给尹明看：“画的如何，是不是出色的惊人？”

出色与否不好说，惊人倒是足够惊人，据尹明估计，在当时给一万个人看，顶多也就一两个不被吓倒的，就算放在现在，也能吓跑八千。她不知是该敬佩老四自己，还是敬佩那些曾经被他支使得团团转的画师，胡戈那点想象力和他们比，算什么啊！尤其那幅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勇往直前刺虎图，通过描绘一件杀伤力薄弱的古典流派武器和一只满脸温和微笑的老虎，充分展示了人与野生动物应和谐共处的主题；再看那幅身穿彩条慈眉善目身形舒展喂猴图，更是活画出可持续发展环保事业的美好前景。这是什么风格？这简直是后现代主义的风格啊！！！！

老四见尹明惊叹不已，非常高兴：“真看不出你这孩子还有些眼光，有前途！想当年兄弟里也就是我最形象出众了，老八他们都不敢和我一块出去，怕被比下去！老爷子就夸过……”

尹明细看了一下他那些画儿里人物的长相，觉得人不可以自恋到这个程度，但也不便多话，就忙着做自己的事情去，剩下的书老四收了慢慢细看。第二天尹明中午回来先敲门，没响应，她想会不会老四在屋里呆烦了出去遛弯，就拿钥匙开了门。刚把门推开，一个东西“呜”的一声破空飞来，正撞在她怀里，接住了一看，原来是本书，上写四个大字：《××韵事》。尹明大惊：“叔，你怎么了？”

老四压根没注意到她回来，完全自顾自的嚷嚷：“简直是文人败类！写这种败坏人名誉的东西！我哪里对不起他，要这样变着法的骂人？和妃，热河宫女……他是亲耳听了还是亲眼见了？挖空心思的写这些，不如直接就说我是荒淫无道滥杀无辜的昏君多好！这样说话不负责任的文人就该杀……”

尹明看了看作者介绍，有礼貌的提醒老四，此作者已死，有事烧纸。老四说：“死了也要开馆鞭尸！挫骨扬灰！！……”

尹明再次礼貌提醒，此人死在台湾，要想鞭他的尸，唯一办法就是紧密团结在党中央周围，尽快推进统一大业。老四恨恨不止，尹明怕他气大起来把书撕了，只得附和着把那姓高的作者骂了一顿并严辞痛斥文人的劣根性，见他稍微舒服了一点，忍不住好奇心问：“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在猜小四他妈是谁啊，怎么不去猜别人呢？”

老四怒道：“还不是小四那个缺德孩子！要不是看他后来还算懂事，怎么可能传位给他！谁知道到底还是个不成器的东西，除了给我惹事、败家，什么也不会！……他小时候傻的要命，见着个女的就扑上去抱着叫娘，也不管那人是老的少的，多大年纪！王府里的丫鬟嬷嬷让他抱了个遍，连老爷子都听说了，觉得这孩子傻的有点意思，特意接进宫里调教，结果他见了老爷子那些宫女妃子照抱不误！……知道的还能同情我养了个傻儿子，不知道的可不就私下里乱猜！传来传去越来越离谱，说什么的都有，好像让他抱着叫妈的都是我女人，简直岂有此理……”

15．恼人的假期                    如此放假不如不放

尹明认为，乾隆的成长经历完全可以作为儿童励志教材使用，不过她顾不得这许多，老板那本教材的约稿已经叫她忙死，老四还不断给她出题目。因为学校里大部分人都放假回家了，食堂大师傅的手艺就更加天马行空无拘无束，老四几乎天天抱怨，叫尹明找些好点的食物回来。随着他看书进程的推进，他的脾气也越来越坏，尹明的耳根越发不得清净，每天晚上都不得不打起精神听他教训不肖子孙：“叫女人干政，他们的脑子都叫狗吃了吗？”“让洋人吓得魂不附体逃到热河去，祖宗那点胆气都到哪儿去了？”……最糟的是，北京的天气越来越闷热，老四想起以前在广播里听到的，说：“你们现在不是有种东西叫空调么？你去给我弄一个来！这天气不是要活把人热死么？以前北京绝没这么热！”

弄个空调不难，难的是弄到买空调的钱，而且宿舍里用只热得快都能把管理员招来，何况一点五匹马力的空调。尹明根据自己力所能及的能力，买了两个十五块钱的简易小电扇，一起冲着老四吹，并告诉他，依赖空调容易得空调病，不如这样自然微风吹着健康。老四试了试，对效果还算满意：“嗯，好像是不错，有点象当初在水木明瑟里弄得那个西洋装置……哎，你再弄点冰块来怎样？……太贵？你父母怎么教育你的，这么热的天吃点冰块就不应该么？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孝顺，一点也不听话……”

尹明晕死，只好答应天天给他买冰棍吃，老四舔着冰淇淋，总算暂时放过了她。尹明如释重负，和老刘老谢投入苦干了一个月，终于在八月中旬整理出一部初稿，老板大喜，马上送去出版社，许诺事成之后，给他们三百奖金加半个月假期做奖励。不料没过三天，稿子被原样退了回来，出版社编辑说他们又约到了一位院士写的同题材教材：“您这本先留着，等下期有机会我们再给您出！”尹明的导师不过是个普通研究员，吃亏在名分上，有苦也说不出，只能回来关上门跳脚大骂了一阵了事。书既出不成，尹明三人的奖金也就随风飞去无影踪，但因为导师心情不好无心工作，假期倒是照放了，老刘老谢怕老板临时改主意，在他发话的当天就收拾行李溜之大吉。尹明也想回家，无奈屋里藏着一个天字第一号不会干活只会吃饭的活宝，不得不狠心打电话告诉爹妈，说还要留下继续劳动，惹得她父母腹诽不已，从此在两位老人的字典里，老板二字等同于混蛋。

她放了假，老四有点高兴，上次出门匆匆一撇，还叫抢包的搅了兴头，这下可以叫她带路好好瞧瞧新北京。不过尹明为自己的钱包考虑，美其名曰观察社会，先只带他熟悉学校附近的环境。她用自行车载着老四去看了超市、书店、居民区、菜市场……回答了他无数问题，如是两天，老四发觉了她的小算盘：“你糊弄我？我要去以前到过的地方看看！”

尹明无奈，只好带他进城，去看伟大祖国首都的中心。公共汽车路过文津街，老四目光一闪：“这地方有点眼熟啊……”想了一会，表情黯然：“唉，十三弟……哎，养蜂夹道怎么没有了？”

见尹明不懂，老四叹口气，解释说怡亲王年轻时候惹恼了老爷子，曾经被关在这里。尹明吓了一跳：“靠，这也太狠了吧？他犯了什么错，要罚他被叮上满头包？”

“包？？！！”

“对呀，罚他去满是蜜蜂的夹道，不得被蜇死啊？”

老四心说跟这种无知孩子说话真累，只好告诉她此处前明时叫做羊房夹道，后来叫讹了，并没有蜜蜂。尹明寻思这地方大概是拆迁并入北医一院了，考虑到十三的子女夭折了好几个，他当初住过的地方能给妇幼保健工作做点贡献也是不错的。她本想打听一下十三到底为什么会被关起来，可汽车上了长安街，老四再没心思回答她的问题，只顾东张西望（尹明很怀疑他是故意的）。到了广场一下车，老四就大怒起来：“怎么能这样，拆的乱七八糟！这里的风水岂能随便乱动！……天安门上怎么挂了……”

尹明很知道在祖国的心脏大声胡说八道会是什么下场，捂着他的嘴就走，硬拖过金水桥，买了门票进劳动人民文化宫。一看见太庙里的森森古树，老四的表情顿时一变，长久积淀的复杂感情终于找到了抒发的地方：“列祖列宗啊，不孝子孙来迟了……”

尹明在一旁看着也有点伤心，身上背着国耻家仇总不是那么好受，想想老四以前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现在落得和自己这号穷人一起窝在学生宿舍里忍受着食堂的腌咸菜，实在是悲凉的很。正感叹着，看见旁边有个慈祥的老大爷冲她招手，尹明好奇走过去，老大爷问她：“这位是……你家里人？”

尹明看看几乎已经声泪俱下的老四：“呃……怎么了？”

老大爷指指自己的脑袋：“姑娘，这路毛病耽误不得，该看就得送去看！”

尹明简直要佩服自己的急中生智了：“……大爷，他是个演员，刚接了部古装戏，上这儿酝酿感情来着！”

16．永恒？                    总有些东西没有变

和老四相处了一段时间，尹明发现自己胡编乱造同时保持面不改色的能力急剧增强，因为她的表情真诚，老大爷居然信了她的话，临走前把老四夸奖了一番：“好孩子，有前途，要是演员都象你这样敬业，电视上也就没那么多难看的戏了。”尹明想再这样下去不知还会把什么人招来围观，于是做好做歹的把老四劝走，两人去买故宫博物院的参观票。票价六十，尹明掏出研究生证想混个半价，不料卖票的阿姨目光如炬：“那个不顶用！研究生算职工，买全票！”

尹明心说为什么工资不是按照职工的标准发，只好老实交了一百二十大元换回两张票。老四在太庙里本来非常伤心，到了午门门口，所有的家国之悲都被惊回去了：他记忆里此处是庄严肃穆，绝无闲杂人等的，现在比开了锅的粥还要热闹。他不是不知道故宫博物院早就被收归国有，可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乌泱乌泱的人，肤色长相异彩纷呈，有的带着小帽子，有的举着三角旗，所有人的共同特点就是都在努力制造噪声。因为人实在太多，尹明不得不牵着老四的衣襟以防止走散，两人被一群带着紫色小帽的人拥进检票口，又被另一群带黄色帽子的人拥过汉白玉石桥，再被一堆带着别出心裁绿帽子的洋旅游者裹挟着走过三大殿，之后人群大致分两路各奔东西六宫，稍微不那么拥挤了一点。尹明大出了一口气：“人流真是可怕！”

她说完就意识到这句话有很严重的歧义，果然引来身边不少人的注目，但老四没听懂。他对这个地方自然是非常熟悉，只是目前这种气氛，总让他觉得这里已经和原先的那个紫禁城太不一样。走到养心殿，游客们都伸头探脑的看传说中的三希堂，老四哼了一声：“小四那蠢孩子，得到点像样的东西就忙着显摆！”尹明想起东暖阁是慈禧老妖婆垂帘听政的地方，生怕再勾起他的气来，赶紧拉着老四走开。

总的来说故宫的格局并没有太大变化，走马看花的逛了一圈后，老四实在受不了吵吵闹闹的人群，两人就出了神武门。回望围绕故宫的高墙，老四长叹：“唉，老早就听说圆明园没了，所幸这个地方还在……这几个烂字是谁写的？？？！！”

尹明一瞧，告诉他那是老郭的字，此人学问甚好，只是有些人品问题，素有“政治扒手加流氓”之美誉。说着一眼看见对面的景山公园，恍惚记得门票很实惠，过去一问果然只要两元。尹明对便宜货的热情最是高涨，没注意到老四对这里不是很有兴趣的样子。景山里游人总算比故宫少些，但两人还是差点被一拨一拨的旅游团踩死。老四拉着恐高的尹明爬上万春亭，还没站稳就被几位漂亮大姑娘拦住了：“照相照相，出租龙袍、格格服，一套十块！”说着就给尹明捧上小牌楼似的头饰：“试试吧，不好看不要钱！”头饰上那朵极大且土的掉渣的粉红绢花着实把尹明吓到了，老四指着那身格格服问：“这玩意是用被面改的么？还有，龙袍怎么能随便穿！！！”回头冲着尹明：“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尹明哪儿知道是怎么回事，心想有本事你跟铁林大叔嚷嚷去。租服装的看他们俩不像主顾，转而向其他人推销。老四站定，望着紫禁城的远景久久不说话。尹明问：“叔，你怎么了？”

老四沉吟道：“几百年时间，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变过了，好像只有这万春亭上的一望还和过去一样……哎，寿皇殿怎么挪地方了？？？”两人赶紧下到后山，殿前的三座牌坊已经很有些斑驳，旁边有介绍说此处是乾隆十五年改建，老四不免又一阵郁闷。大殿正门紧闭，门前空地上倒很热闹，三个老大爷很老当益壮的抖空竹，一拨穿水红T恤衫的大妈跟着音乐一招一式的比划：“新北京，新奥运，全民健身木兰扇操……”老四大摇其头，喃喃道：“什么样子！什么样子！！”。

尹明听他唠叨过，寿皇殿相当于照片画像陈列室外加殡仪馆，大概也能搞个遗体告别、追悼会什么的，倒霉的十四在被剥夺政治权利后曾在那儿住过很久，回去的路上就大着胆子问老十四是什么样的人。老四说：“哼，这小子才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太后就是偏疼他，也不知为啥！……老太太简直把他当个宝，他小时候整天抱着他陪他玩，宠的连大名都不叫，只叫他的小名团团……”

“等等，叫他什么来着？”

“太后说，他生下来就面团团的满脸福相，所以起小名叫团团。”

尹明想，能起出如此高深莫测的名字，这位太后的品味可见一斑，老四这样的就算不被她欣赏理解，实在也没啥奇怪。她觉得这名实在好玩，随口问道：“那有叫圆圆的么？”

老四大惊：“十三弟小时候老爷子常夸他聪明伶俐，将来生活、做事，必都圆满，赐乳名圆圆……可是你怎知道的？”

尹明这下才算彻底明白，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17．逃不掉                  兜兜转转，回到原地

老四想看的绝不止故宫景山这两地，尹明估计全北京逛下来，门票是好大一笔开支，只好先拣门票便宜的瞧瞧，所以休息了一天，下一站去的是国子监。不料正赶上大修，除了字口都快风化没了的碑林什么也没看成。尹明高兴莫名，告诉老四为了迎接奥运会，北京几乎所有的古迹都忙着涂脂抹粉换新颜，去了也瞧不出什么好的来。老四也觉得天太热，后来的几天都没有再出门。可是只窝在那间小宿舍里看书、吹电扇、吃冰淇淋，又实在有些无聊，老四问她：“总不可能所有地方都在维修吧？”

尹明知道有个地方准不在维修，可全北京就这一处，她不敢带着他去看。结果老四赶在她前头说：“那个……圆明园怎样？”

圆明园不怎么样，但尹明想了想，觉得他迟早得去，拦着也没用，于是再次动用自己那辆破自行车。顺路从清华大学里过，尹明一个大姑娘载着个差不多年纪的男生，引得一路众人纷纷侧目，估计明天的bbs十大必有一条属于她。本来圆明园那样又大又空的地方，骑车代步最好，无奈人家不让自行车进门，只好老实走路。幸而门票还便宜，尹明甚至非常不厚道的想，如果这儿没被烧，肯定要多交N多钱……

不过看了老四进门后的那副脸色，尹明顿时巴不得英法联军手下留情，哪怕留下一点念想也好，就算多交多少人民币她也认了。她在北京呆了好几年，到这儿来过不止一次，入党宣誓都是在那几根柱子前举的拳头，瞧着这么片连断壁残垣都没多少的地方，她也很难过。可自己国家的东西，和自己亲眼瞧着盖的东西，被人毁起来那感觉还是很不同的。老四以前在泰陵，就曾经听过护军们私下里说，洋鬼子进了北京城，一把火把圆明园烧成平地，当时是惊怒交集又没法相信。呆在老周家的时候，村里的大喇叭广播在解放后那十几二十年没少控诉帝国主义在中国犯下的罪行，两个强盗手挽手一个装满口袋一个填满箱子的故事，他也听到过很多遍了。后世子孙的庸碌无能，无所作为的百般无奈，自然是叫他心里煎熬无比，但一百年间，变化的东西又何止一个朝代的名字，几乎所有的价值观念所有的道德标准都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近二三十年，变得更叫人眼花缭乱。以前忠君爱国是要进贤良祠的，现在那叫被封建思想毒害的遗老遗少；以前君要臣死父要子亡没人敢非议，现在讲究的是个人人享有同等的生存发展权利；以前女人守节几十年能赚个贞节牌坊万人称羡，现在据尹明说，已经要跑步进入男色时代了……

这些玩意如果是猛然一股脑的端到老四眼前，他是绝接受不了的，只是他不得不困在老周家听了一百多年的家长里短，他的思想、普通人家的生活都随着时光一同流转。虽然现在他还常常瞧着很多东西不顺眼，但也不得不承认，世道在慢慢的变，现而今的人就是这样过日子。经过了这些，家国之悲已经被冲淡了很多，谁知亲眼看见万劫不复的圆明园时，还是满怀抑制不住的愤慨悲凉。尹明瞧他表情越来越不善，连个大气都不敢出，只跟在他后面慢慢前行。

一直走到福海边，水波依旧荡荡，原先那些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却是连个瓦片都找不到了。这景象更叫老四说不出话，尹明当然不敢开口，脑子里却在想这湖底上到底有没有铺上塑料防渗薄膜。呆站了一阵，她听见背后有脚步，回头一瞧，是个三十多岁，打扮很体面斯文的人，但并不认识。那人一说话就把她吓了一跳：“同学，你上过保险么？……没有？那可太糟了，别以为你自己年轻身体好，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万一遇上刀砍斧剁，车祸坠机，买份保险总有点保障啊？……而且我们保险公司有政策，加入我们的团队，以后你每动员一个亲朋好友买保险，就给你10％的提成，他们再发展其他人，你还能提5％……”

尹明无法想象会有这么喜欢往枪口上撞的人，老四顿时恨不能把那些怨气全都招呼给他：“都是你们这些人！！！招摇撞骗言不及义，要不是你们江山怎么能如此，要不是你们这园子怎么能如此！！简直罪大恶极，祸国殃民……”

那人挨了骂，回家去总结经验，认为在圆明园这样国耻气氛浓厚的地方，人的心情比较沉重，推销计划难以成功，进而转战临近的两所高校，到大学生和老师里寻找冤大头。老四的发火无意中导致了很多人耳根不得清净，这是他料不到的，但这么一发作，他心里总算不那么难受了。尹明也怕他气出毛病来又得向医院进贡银子，吃完晚饭带他去后海散心。夏夜里伴着清风皓月，欣赏倒映在水波里的灯红酒绿，两人的心情都轻松了些。老四觉得很渴（因为食堂的菜又做咸了），支使尹明去买水，自己靠在湖边栏杆上等她。不一会尹明拿了两瓶汽水回来，瞧见一个陌生人在跟老四磨叽：“先生是外地来的吧，去我们那儿看看，小姐都可漂亮了，交完一百块服务费，想怎么耍怎么耍……”

老四不胜其烦，尹明心想对这种富有职业道德的红灯业者必得下猛药才行，过去在那人肩上一拍：“他去抱小姐了，我怎么办？”

那人愣了几秒钟，答道：“我们也有男服务生，服务费和女的一样，绝不加价！”

尹明和老四晕死，赶紧落荒而逃。

18．电视的功效                 科技一小步，生活一大步

几次出门屡遭惊险，尹明的假期也快放完了，生活又回到之前的样子。老四的重温历史计划已经攻读到抗日战争时期，每日里被他痛骂的对象由他的后世子孙转变成日本鬼子。尹明有时真诚的问他对国共两党有何看法，总是被嗤之以鼻：“哼，你小丫头懂什么，说了你也不明白。”尹明仍然是在实验室做脑力兼体力劳动，这天早上换了个氮气瓶，刚要坐下歇会，老谢从外头飞跑进来：“系里发中秋节福利啦！！大家快去搬啊！！！”尹明和老刘大喜，觉得系里总算要拔毛了，兴冲冲跑到后勤，发现所谓福利就是每人两块月饼，别说搬，一只手就拿了回来。过了几天，尹明取药品碰见隔壁办公室的硕士生陈小文，老陈说：“你听说了么，国庆节系里要发一个大福利了！”

尹明说：“大福利？什么东西？”

老陈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据我猜呀，可能是锅一类的东西。”

尹明奇怪道：“为什么猜是锅呢？”

老陈说：“嗨，昨天早上我从宿舍过来，路上瞧见系主任媳妇跟别人聊天，说她在家做饭，不小心把锅烧糊了，所以……你想啊……”

国庆节前一天，后勤科把东西发下来，果然如老陈猜的一样，是一只电锅。尹明不知给住宿舍吃食堂的学生发这种东西有什么用，只得带回来塞进床底。黄金周长假开始，她家在山东，实在不愿去挤黄金周的火车，何况还有老四这样的大包袱，所以又没有回家。本想出去逛逛，不料老四受了暑，害了热伤风。为了省几个药钱，尹明不得已动用自己的公费医疗身份，装病去医务室拿了些药来，可老四说什么也不信那西式药片的成分和桑菊饮没有两样，只愿意熬些中药汤来吃。尹明知道中药店是对半利润，且不提挂号诊脉，一副药就得些银子。她的爷爷常以儒医自命，她老爸也喜欢读两本医书学学养生之道，到她这里虽然本事不剩半分，但祖传的酸文假醋还是有的。当下找了个小中药店买了两盒藿香正气水，又抓了两味香薷青蒿，回来翻出那只锅把香薷青蒿煮出一大碗药汤，晾温了兑进藿香正气，叫老四喝了。如是两三天，可能是郑泰留下的那个身体素质不错，让她这样瞎鼓捣居然好了。尹明得意非凡，从此自称太医，被老四骂作不务正业。

每年十一长假，北京都会塞满了游客，这时上街很有被踩死的危险，于是剩下的几天尹明只呆在屋里，开始教老四用电脑上网。学习过程很不顺，老四抓鼠标总像抓着手榴弹一样，只好慢慢来。照系里惯例，每年十一后要调整工资。尹明以前的学生补助有九百多块，她跟师兄打听过，调整以后应该能有一千三，虽然还是很少，但总能把她和老四两人养活的好一些。没想到节后重新开始上班，所有的大道小道消息都在传说工资要下调，尹明一查自己的工资卡，果然这个月只发了六百多，顿时像大鼓词里唱的那样：“好一似冷水浇头怀里抱着冰”。晚上垂头丧气回到宿舍，一进门就嚷嚷：“过不下去了，不让人活了！”

老四哼道：“小丫头，没见识，什么小事就吓成这样？”尹明告诉他，系里欺压劳动人民，工资低的不够吃饭，不如两人投奔丐帮算了，没准还能混个八袋弟子什么的。老四说：“你且别发牢骚，做领导的绝不敢一下子跟这么多人作对，顶多是想吓吓你们，叫你们老老实实干活。工资肯定会涨，只是不会像你们想的那么多罢了，过几天再瞧着就是。”尹明不信，她那些同学更是人心惶惶，老刘老谢天天嚷嚷着要去主席像前给红太阳上香烧纸，拜托他保佑一下还没吃上饭的人民。十几天之后，系领导出面解释，本月工资如此之少是因为科研款项没有及时到位，之后给每人补发了四百多块。虽然加在一起还是早料想的要少，可经过这样一降复一升，全系学生感恩戴德，尹明不禁想起周哥的名句：“我们都极容易变成奴隶，而且变了之后，还万分喜欢。”从此对老四崇拜至极，为表示庆祝，花了一百五十大元买了一台二手十二寸小彩电，送给老四做中秋、国庆、元旦兼春节礼物。

老四有点得意，一想到自己满怀文韬武略神机妙算，却只能猜猜这些最底层小官吏耍的不入流小手段，又有点郁闷；终于看上了闻声已久的电视，又有点高兴。自从有了电视，老四认识社会理解社会的速度突飞猛进，他对电视剧颇不屑，最爱的就是新闻频道，尹明简直不懂他怎能那样津津有味的看《新闻联播》，好像他总能从里面看出些尹明理解不了更体会不到的东西。其次是第十一套戏曲频道，周家老头非常喜欢河北梆子，老四嫌这戏乡土气息太浓，不得不忍了十几年，十年动乱那八个样板戏又太贫乏，所以看上电视之后，老四迅速变成一个骨灰级京剧迷。

尹明很怀疑，京剧天生就能对上北京人，或是更准确一点说，旗下人的胃口。她有时候也喜欢看看戏，但绝没到老四那个程度。现在她在忍受老四唠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史的同时，还能经常听见类似这样痴迷的赞叹声：“……胜素啊！！……火丁啊！！……蓉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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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胜素，张火丁和王蓉蓉都是京剧演员，舞台上的大美女，喜欢看点戏的人应该听说过吧。

19．迈向社会                    文凭不是万能的，但缺了这张纸真是难上加难

经过一段时间的不懈努力，尹明终于教会老四如何上bbs，只是他打字太慢，所以只能做看帖不回帖的猥琐人。老四呆在屋里看看电视读读书，有时候独自出门小范围内散散步，要么就和尹明来点网聊，随时随地教育她要好好学习为国作贡献。过得轻松自在其乐无穷诸事如意，食堂的饭菜咸淡不定问题就凸现出来，老四想起了那只福利大锅。他向尹明建议，可以买点油盐青肉菜，试试动手烧饭烧菜。尹明绝不相信他会掌勺，但寻思他以前见过那么多上方玉食，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就给他买了些材料回来。谁知老四一不知菜要洗，二不知米要淘，三不知油盐酱醋怎么下锅，烧出来的东西连他自己都不敢吃。尹明知道失败是成功之母，但也不敢让他再做，可老四却不服气，一副“小样我就不信搞不定你”的跃跃欲试样子，最后尹明为了防止他再大规模糟蹋食物，不得不把电锅的电源线带到实验室锁起来了事。

老四颇没有成就感，他本来就不喜欢被一个缺心眼的小丫头养活，现在想自立的心情比当初尹明希望他滚蛋的心情还要急迫很多。他估计网上也许有招聘信息，爬上bbs迎头看见一求职帖，写道：

“名牌大学小硕，承接苦力搬运，装卸，车工，钳工，焊工，水电工，瓦工，砸墙，砌墙，筛沙，油漆，通下水道，贴瓷砖，室内装璜，Vb，C++，NET，C#，Java，j2ee， j2me，asp，delphi，汇编，PC&手机游戏开发，网络维护管理，3维建模，照片上色，平面设计，建筑效果图，flash动画，硬件设计，单片机开发，四六级替考，办证，黑枪，黑车，暗杀，洗钱，要债，割双眼皮…

　　另：本人长期代写小学生寒、暑假作业，替小学生欺负其他同学(限制5－10岁以内)，价钱好商量……”

老四一见大惊，难道现在的人必须得厉害到如此地步才能有工作做么？仔细一看原来是joke版的笑话，才放下心来。晚上尹明回来，说起此事，尹明帮他分析，他现在上街，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让人看出破绽的，但想去社会上混饭，可就没那么简单。体力劳动他是肯定不屑于做的，想干有点技术含量的脑力劳动，一要技术二要文凭三要能力。老四上上bbs聊聊qq还可以，对编程、网络技术什么的纯粹一窍不通，就算拿着郑泰那张学位证去找工作，不出半天也得让人踢回来。其实以他的文化修养，去故宫博物院做研究员都有富余，可他一没工作经验二没相应背景，就算去应聘个记者编辑，人家连大门都不会让他进。本来跨行业作业并非不可以，只是北京这地方大学生扎堆，博士的价值都已经类似于土豆，老四这样的想找份正式好工作实在是比登天还难。老四被她忽悠的不耐烦，问：“那我就一辈子出不了头了？”

尹明想了想，建议他要么去考研，要么干脆自己创业。考研需要复习，创业需要本钱，两个一时都达不到，眼前最实际的不如先找点力所能及的小活做做。两人把老四身负的技能盘算了一遍，决定从书法家教干起，尹明拟了篇简短启事发上了bbs，有没有人光顾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没想到过了几天，真的有了回音，有位先生打电话，说想让自己的女儿学学书法，报酬好商量，要求家教老师有水平人品好，最重要的是要有耐心。只是此人家在南城，离尹明学校比较远，老四觉得迈出第一步很重要，于是带上尹明给他的五十块钱和郑泰那只破手机，打点起精神去了。

他走后，尹明颇不放心，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遇上难缠的人老四那脾气未必忍得下。她以前也短期做过家教，后来在她父母严辞命令下没有做长，理由是怕她一个女孩子单身出门遇上坏人。她知道自己的样子安全得很，可老四现在的模样是人见人爱，万一碰上些心黑手狠的女色狼，或是取向特异的男色狼……她本来胆子就小，这下越琢磨越离谱，提心吊胆一整天，到晚上老四终于回来，满脸愤愤然：“太过分了，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20．教育问题                  孩子是天使，也能把教育他们的人锻炼成天使

尹明吓了一跳，但见老四也没缺胳膊少腿，估计没出什么大事，顶多是和学生家长吵起来了，赶紧劝他：“四叔别生气，慢慢说，慢慢说。”

原来那位打电话的男家长叫高学武，是什么大学的教授，早年以批判现实主义小说闻名于世，现在成了著名的索隐派《围城》研究家，主要成果就是考证出苏文纨隐喻宋美龄，赵辛楣象征傅作义，而方鸿渐在书中经历百般坎坷，人物原型正是蒋经国的私生子章孝严。此理论一出震惊天下，高教授也身价倍增。因为深爱《围城》，又希望女儿健康快乐长命百岁，就给她起名高松年，老四的工作就是教这个三岁的松松写毛笔字。

老四知道自己的学生是个小孩，但没料到会这么小。高教授和太太本来嫌他太年轻，但瞧他写了几个字，又查看过他的身份证、毕业证、学位证，对他的资格算是有了点首肯，再看他面相单纯老实，马上多了几分好感。松松本来正在捏橡皮泥，听说来了个老师，小心灵里一百个不乐意，可一看模样比娃娃还可爱的老四，顿时高兴的扑上身去：“哥哥陪我玩～～～”顺便把手上的泥抹了老四一身。高教授见女儿喜欢他，更是满意，叫老四先跟孩子培养培养感情。老四不得不耐着性子和这小女孩摆积木玩拼图，容忍她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然后拿出笔墨纸砚，和她爹妈一起教育她要认真学写字才是好孩子。松松对写字没有兴趣，倒觉得把墨汁到处泼比较有意思，老四的衣服上就又多了好些形态各异的墨点儿。高家夫妇经过观察，觉得这个小伙子出身贫寒，貌似人品不错，又有爱心，决定录用他，每周上课两次，每次两小时。因为孩子小，路又远，报酬格外优惠，每小时六十元。

说完，老四怒道：“有这么欺负人的么？她家其实就是想给孩子找个廉价保姆！我是何等人，给他个欺世盗名的文人带孩子！”

尹明想，若是请专职的书法老师，尽管水平远远比不上老四，但报酬要比这个数高很多。可北京大学生兼职作数理化家教，官价最多每小时三十五，高家不是想捧书法家，给一个二十几岁年轻人这个价钱，已经算是非常厚道。于是劝了他半天，说咱们也不是学术打假委员会的，高教授著作里写些啥与他老四有何相干。小孩子调皮一点不算毛病，他以前把三个侄女养在身边，可见是喜欢女孩子，这松松只有三岁，正是最可爱的时候，再说把她教育好了，不也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么？一阵好说歹说，老四终于勉强答应下周准时去高家上班，但“士可杀不可辱”，实在忍不下去了，还是要罢工的。尹明觉得对他来说这已经很不容易，总算开始走上社会，心里很痛快，就高高兴兴的去给他洗那件沾满了橡皮泥和墨汁的衣服了。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此后每次老四做家教回来，衣服都会格外难洗。虽然老四常对顽皮孩子不耐烦，但松松却很喜欢他，不管正吃着什么玩着什么，一见就往他身上扑。据尹明猜想，松松是把老四当成了一个会走会跑、会抱她陪她玩的大号娃娃。三岁的小孩学书法，自然是玩大于学，进展也缓慢得近乎于零。老四看她拿毛笔像刷子一样乱比划，气得想打人，可松松的父母就在一边瞧着，自然是打不得骂不得，只能暗自在肚子里运气。回来向尹明抱怨，尹明奇怪道：“四叔，你自己以前有过孩子，还不止一个，对教育小孩总得有点心得吧？”

老四那几个娃娃，小时候交给嬷嬷丫头们带，大了自有师傅们督导着读书，哪用得着他全天候管理，而且不要说小四小五，就是福惠也不敢往他身上乱抹东西，一起没大没小的玩就更不用想。尹明连说遗憾，她老爸没架子，最喜欢和小娃娃玩闹成一团，一直是亲戚里最受小孩欢迎的大人，对自己女儿更是从小宠到大。她给老四讲了好多她家父女之间的快乐故事，老四嘴硬，说：“长辈就得有长辈的样子，你家这叫什么？！”其实心里颇有点向往，对松松渐渐和颜悦色起来。小孩子最能体会出人的爱心，再加上老四的调教，松松慢慢开始能拿笔安安静静写上几划，但她最喜欢做的事仍然是往老四脸上涂墨汁。

高教授对老四的工作挺满意，觉得这小伙子算得老实可靠，有时高兴了就跟他聊几句，老四不喜欢他，但也不得不敷衍。工资是半个月一结，第一次拿到手，老四心里那感觉不次于捧着万两黄金，回来把人民币往尹明眼前一摔：“钱！！！”

如果杨白劳跑去找黄世仁清帐，大概就是这表情。尹明和老四处长了，知道他虽然长期吃闲饭，架子总要端足，面子总要给足，逼得她不得不把此人当祖宗一样供起来。这钱是他自己赚的，尹明哪里敢收，诚惶诚恐的说：“四叔，这是您劳动所得，当然得您老自己收着啊！”老四得意道：“算你懂事……去，把衣服给我洗了！”
说着打开电视看新闻。

尹明不敢惹他，老老实实去洗衣服，今天染上的是酸奶，据她的半专业判断，似乎是蒙牛大果粒的那种。正奋力搓着，忽听老四叫她：“闺女，快过来瞧这个！”

21．上进                    人往高处走怎么这么费力呢？

尹明带着两手肥皂泡从卫生间里跑出来，老四正兴奋的指着电视：“你快瞧！”尹明一看，原来是公务员考试明日起开始报名，她说：“四叔，您不会是想考这玩意吧？”

老四说：“怎么，不行么？过去我就常说，就算我不是皇子，凭自己的学问照样能考上举人进士，做官必定造福黎民，考这个还不是小菜一碟？你瞧着，以我的本事，肯定能考到做那个……噢，省长或是省委书记。你不信？哼，也难怪，你这种蠢孩子懂什么……”

“四叔，您知道什么是公务员么？”

“不就是做官的么？”

公务员考试尹明没参加过，但她也知道绝非老四想象的那样，就算成绩考了个全国第一，也不可能给他一个省市自治区走马上任的。不过现实最能让人保持清醒，她爬上网找了一份岗位招聘表，老四瞧了：“怎么招的都是些小科员？？？”

尹明觉得自己最近耐心暴涨，解释说现在的学历本科、硕士、博士，跟以前的乡试会试殿试科举流程有点象，不是考的名次越高越好，就像她自己不幸读了博，也不知前途究竟在哪里，其实有个本科文凭就可以去仕途里混饭了。如果单论能力来说，据她看老四不要说做公务员，就是把宝哥哥那位置给他，他也敢做。可不管什么时候做官也得一级一级熬，一上来就做封疆大吏的，恐怕没有，所以就看他有没有那个耐性从基层干起。老四想了一夜，第二天告诉尹明：“管他呢，先考了试试再说！”

既决定要考，就得选个好岗位，两人研究了半天，有些部门像纤维检验局、欧美同学会、安全生产监督管理总局什么的，不要说老四，连尹明都对他们提不起兴趣。宗教事务局、文物局这样的单位，又很少需要郑泰那样的信息专业人才。老四觉得政协全国委员会好像有点意思，尹明知道老四自负得很，虽然明知现在比他那时候进步很多了，可总不服气的存着个给当今社会挑毛病的心，这样的人去哪儿都好，就是不能去政协，所以赶紧拦下了这个念头。照她想老四的十几个子女夭折了一多半，好几个老婆也不怎么长命，最好是去全国妇联搞搞妇幼保健工作比较对景，可她这主意刚出口就被老四痛骂了一顿。两人挑来挑去，兼顾着专业与个人爱好，最终选定了中共中央办公厅保密委员会。

之后的事情老四懒得自己操心，尹明不得不帮着他搞定填表、报名、资格审核、交报名费……等一大堆问题。从考试内容来说，对老四比较有利，若是他去考研，不知得补多久才能把高数英语补好。对于行政能力和申论，他觉得没什么可复习的，更无需做什么特殊准备，只等着一个多月后进考场就是了。因此除了照常去高家哄孩子，其余时间他都很悠闲的留在宿舍里，看电视看书，钻研上网技术。

尹明的信心没有他那么足，但又不好多说。这天晚上她回来，隔着门板就听见屋里的电视在唱：“数英雄，啊啊啊~~~~~~~论成败，啊啊啊~~~~~~”心说大事不好，这部片子她电脑里就有，只是一直没敢拿给老四看，现在不是中央四，就是中央八，必然又开始翻箱倒柜的放老电视剧了。推门一瞧，老四正死盯着屏幕，一见她就问：“这是说我的？？？”

“呃……是。”

“那我倒要仔细看看，编排了我什么！”

电视一路放，老四连连摇头：“什么啊，没有的事！……哼，造谣！……这是老爷子么？？你倒说说看，老爷子就这样？？……十三弟有这么可怜么，怎么演的跟孤儿一样？？”

尹明解释说，这是艺术加工，拍出戏来好看。再说经过这么一渲染，十三的人气嗖嗖疯长，成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超级无敌帅大叔，有什么不好？老四哼了一声，他也瞧出这戏虽然胡说八道的地方太多，但捧他的意图还是明显的，对那些不尽不实的情节也就忍了。尹明觉得这是打探底细的好机会，自从知道十三十四叫做团团圆圆，她很怀疑老四的小名是球球之类，很想问个明白。不过就算她大着胆子问了，也九成九得不到答案，至于老康是怎么死的，遗诏到底存不存在，更是禁区。可她实在对老四自己如何在一两天内飞快挂掉太感兴趣，思考良久决定一步步小心打听：“四叔，您上辈子身体是不是不太好？”

“年轻时还好，后来工作太忙，慢慢的就不行了。”

“呃……到底是什么病呢？发作得这样快？”

老四跟着周老头听过不少老年保健节目，回想当初的情形，很有点像突发脑溢血之类，于是告诉尹明，他是积劳成疾操劳国事才“大渐”的。其实事实也差不多如此，只是不太完全。那天他本来就不是很舒服，白天和孙子玩弹球，被那小混蛋杀得大败。晚上想起此事，不甘心输给个小屁孩，又找出几个玻璃球练练手，可弹来弹去不得要领，心里颇不爽。这么一折腾耽误时间，批折子必得加班加点，熬到深夜疲劳过头，就发病了。

当然尹明不可能知道这些富有老小孩色彩的故事，她从此对老四更加崇拜，什么事都要拿来问问他：“四叔，你说我这样好不好？……四叔，我和老板说那个行不行？……”

老四觉得这样的生活好像也满不错。

22．兼职                           人生识字糊涂始

老四跟着中央四套看了几天电视剧，觉得一天一集的速度太折磨人，尹明干脆翻出存货，叫他在电脑上看。老四边看边痛骂宫廷斗争情节太小儿科、杜撰的邬思道太神经、王府里的女人太妖艳、演自己的演员太难看，终于在演到十三藏匿郑春华之后大怒罢看。尹明长出了一口气，心想如果由着他看下去，就算他能忍下那超级弱智的八王议政，到弘时自尽那点也得天下大乱。不过她开始对古今审美的区别非常好奇，老唐虽然接戏太烂，但怎么也算帅叔一头，哪点难看呢？

电视剧既看不成，老四又想出一个题目来：“听说这片子有原著小说，也许比电视好些，你给我找来翻翻！”那原著尹明是读过的，她脑海里顿时浮现出这样的情形：

老四读到了那本书的结尾，在一个风雨雷电交加之夜离家出走不知去向，若干天后，报纸头条新闻：“著名小说家凌解放（笔名二月河）日前被害，据悉犯罪嫌疑人为一无业社会青年，杀人动机疑似与就业压力增加导致精神变态有关。专家提醒教育部门应注意高校学生心理健康问题。”

所以给他读什么都好，这书绝对是不能借来，敷衍推托了几天，正好又来了一个寻书法家教的，尹明说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教一次试试。老四自从新生之后，痛感经济是生存第一要义，如果再多一份家教费，支使起尹明来肯定更有底气，于是把读小说的事情丢到一边，去新主顾家试讲。

这次要教的学生是个十四岁的男孩子叫王雨，接待老四的是他的妈妈，带着一脸颇不信任的表情说：“我儿子基础不错，找你来主要是想提高提高，你这点年纪，水平行么？我儿子可是很聪明的，让你教坏了、耽误了，你负的起责任么？”老四大郁闷，当场写了几个字给她瞧，王雨妈妈细看了一阵，说：“写的还凑合，勉强够教我儿子吧。我儿子聪明绝顶，可恨学校的老师不理解他，总给他不及格！连这么好的孩子都教不明白，干什么吃的！简直误人子弟！你说现在的教育质量怎么这么差？老师的素质怎么这么低？……”

老四无意批判眼下的教育制度，但也不得不耐心听着，等她说够了才铺开纸正式讲课。他很快发现这孩子对写字的兴趣并不大，大部分时间都是拿着毛笔心猿意马东张西望。老四最见不得做事心不在焉，对他这学习态度大为不满，王雨倒满不在乎，说虽然写字很无聊，但总比学语数外有点意思，何况还可以和家教老师聊聊天，何乐而不为。老四觉得对这种孩子很有必要教育一下：“你父母养你教你，请老师来培养你上进，你就该刻苦努力才是，这么懒散成何体统？书法是业余爱好，写不好倒也无伤大体，可我听说你在学校的成绩也不好，考高中、考大学，事关前途，这你怎么说？”

王雨一脸无所谓，说：“我妈告诉我大学一年年扩招，将来总能混个文凭。再说上高中上大学有什么用？比尔盖茨大学都没上完，现在照样发大财，以我这么聪明，难道比不上他？”

老四不知比尔盖茨是谁，噎的说不上话，王雨又说：“老师，你不要太土，那些考第一的叫高分低能，我这才是素质教育！别看我作文常不及格，那是老师不识货的缘故，什么鲁迅、曹禺，那种课文早过时了！我那些文章要是投给上海的《萌芽》杂志，引领80后潮流的就不是郭敬明，而是我了！”老四哼了一声：“这么高明的文章，我倒要领教领教！”

王雨很高兴，从电脑里调出一篇文档给老四看。长篇大论的，老四一扫看到中间的一段是这样：

“我被她单纯的眼神刺痛了，把头埋进膝盖里眼泪大滴大滴无声的掉下来，头脑里一半明媚，一半忧伤。我们都是些寂寞的无辜的孩子啊，为什么要给彼此那样尖锐的疼痛？

你把惶恐刻在手指上

我将忧伤丢在街道里

你让墙壁倒塌

我却爱上那明媚的水珠

然后,

我们在浴缸里蓦然回首

噢，请别怪那火星的云彩

我们自己就是那浴缸里的水珠……”

老四看的头昏脑涨，把韬光养晦戒急用忍给忘了，照实说：“你这是文章么？就是好些乱七八糟的词硬堆在一起嘛，这也能拿出来给人读？言不及义，莫名其妙！”

王雨大怒，抱怨又遇到了一个不理解自己才华的老师，他的妈妈自然不能看着儿子受委屈，一分钱试讲费也不肯出就把老四打发了出去。老四郁闷不已，只好走人，边走边想：难道现在的好文章好诗词就是这样？真费解啊……

23．考试                      考场如战场

尹明得知老四的遭遇，大表同情，说现在作家越来越大众化，可作品倒让大众越来越看不懂了，这家人家难伺候，不做更好。老四受此无名打击，觉得十几岁的孩子思想何其奇怪，还是松松可爱些，于是在她身上多花了不少心思，高家父母对他印象也越发好。可过了些日子，高教授给女儿找到一个高级托儿所，据说不但有一般的双语教学，连法语西班牙语都教，专门为新富豪阶层服务，一个月的日托费比尹明三个月赚的银子都多。为此书法课不得不改成每周一次周末上课，老四的收入也就少了一半。还好高太太比较厚道，觉得一个男孩子孤身谋生不容易，给他介绍了一份在社区老年大学教课的工作，每周教一整天，上午书法下午绘画，一个月有一千块进帐。老四的学生又多了一大群老头老太太，罗里罗嗦不比教松松省心，但一想到自己的收入加起来远比尹明多，而且不久的将来可以通过考试步入仕途，心情马上就不胜愉快。

尹明被他支使惯了，也没增加多少怨言，她只是觉得那个公务员考试，好像不像老四想的那样前程似锦。到了考试那天，她帮着打点好2B铅笔之类的东西，送老四去了。下午老四回来，一脸郁郁之色，尹明知道必是被现实教育了，问：“四叔，考的怎样？”

老四道：“申论还行，跟八股文差不到哪儿去。可前头那些选择题，都是什么呀？有一题问南极为什么没有熊，且不说南极在哪儿，就算那儿没有熊又怎么样？还有一题，问鳄鱼为什么要流眼泪，鳄鱼流眼泪么？我怎么会知道！更离谱的是，有一题说李广射箭深入石头，到底证明了该同志的生命潜能特别强还是表现该同志的主观能动性特别强，这种题目不是莫名其妙么？跟做官，治国，给百姓办事有关系么？难道搞明白了鳄鱼流眼泪就是好官？？”

尹明没考过，本想维护一下社会主义先进性，但这些题确实够偏门，连她也答不上来。她想了想又问：“那其他人都考的怎么样？”

老四说：“不知道，果然都是官场里混的，从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对了，有个题我实在搞不明白，题目问火车究竟是卷人还是推人，交完卷忍不住问了一个同场考试的，你猜那人说什么？”

“……”

“他说：‘你自己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尹明不知道能说出这等答话的人做了人民公仆，到底是国家之幸还是不幸，老四也很不爽，对公务员考试的实用性和可行性念叨了好几天。尹明为了让他高兴一点，只好宽慰他也许申论写的好就能考上，其实她自己也不确信这一点。公布成绩要到一个月后，等结果期间老四只好安心做书法教师，松松在他的调教下进步倒很快，这天她像模像样的写了几笔好字，老四很高兴，把她抱到腿上着实夸奖了几句。松松拽着老四的衣襟说：“老师真好……除了爸爸、妈妈、青青，松松最喜欢老师了！”

老四问：“青青是谁啊？”

松松的妈妈答：“隔壁楼老孙家的儿子，常和松松一起玩的小朋友。”

松松咯咯笑：“青青和松松好，松松要他做男朋友……”

老四彻底晕倒，回来跟尹明抱怨：“现在的孩子怎么什么都懂，三岁就知道什么男朋友女朋友了，简直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圣人留下的道德文章都没人搭理了……”

尹明承认小朋友早熟和电视传媒的蓬勃发展很有些关系，但要说到这方面，古人远远赶超今人：“好比说四叔你，十四五的时候不就娶媳妇了么？”

老四没话答对：“我……这与你有什么相干，年轻人不许对大人的事说三道四！！！”结局是尹明不得不给他买了很多糖炒栗子和甜甜的冻柿子吃，以补偿她恶意攻击长辈的罪行。

一个月很快过去，尹明帮老四一查成绩，果然如她所料没有考上。她找到一个去年考试成功、已经在政府工作的同学打听，说如果真的进了那个啥保密部门，需得签上十年二十年的合同，跟卖身契没什么两样，于是一力劝解老四这样的职务不要也罢。老四在新社会从政的第一次努力宣告失败，先是郁闷，后来有点恼羞成怒，说这样不通的考试不考也罢，靠自己创业照样能过上好日子。尹明还是怕他想不开，加之天冷临近新年，周末就带他出去逛街买些新衣服。

因为王府井是怡亲王府原址，且又被拆了盖饭店，尹明不敢带他去故地重游惹闲气，再说那儿的东西太贵，把她卖了也不够一个衣袖钱，所以还是去西单比较现实。两人在过节购物的人流中奋战，千辛万苦的买了件男式棉服，尹明又瞧见一件毛衣挺不错，拿过来在老四身上不断比来比去。老四不耐烦道：“我穿上它试试不就完了！”

尹明说：“小声点！北京是天子脚下，卖衣服的都不许试穿，让售货员听见了，会挨骂的！”

老四说：“岂有此理……”他话还没说完，就有两道雪亮的眼光扫了过来，尹明知道招恼了北京的售货员、售票员、驾驶员……以及其他种种之员都有死无葬身之地的危险，赶紧拉着老四跑掉，换了一家店另挑了一件衣服。又逛了一阵两人决定回去，尹明手上拎着一大堆东西跟在老四后面往公共汽车站的方向挤，突然间老四抬头冲着半空叫了一声：“小孟，你怎么在这儿？”

24．他乡遇故知

虽然多年不见，老四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个在半空中快速滑过的是孟繁森，马上趁他消失之前出言打招呼。小孟听得有人叫自己，东张西望半天了才找到声音的来源：“你是谁呀？你看得见我？……哎呀，您是四爷？？？？？”

“对呀，可不就是我吗。”

“四爷，您可想死我了……真是太意外了，您怎么会在这儿啊？为什么是这副模样？这丫头是谁啊？……”

“我这是……”

一边的尹明见老四冲着空气念念有词并引来无数行人侧目，以为他发了魔怔，伸手在他眼前乱晃着：“四叔，您跟谁说话？您是不是昨晚上着凉了？您没事吧？……”

老四就算再多长几张嘴也没法一下子回答这么多问题，而且他也意识到在大街上和鬼魂聊天比较怪异，于是同时对尹明和小孟说：“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回宿舍去细谈！”

尹明莫名其妙，老四简单解释几句，说以前给她讲过的那个鬼公务员孟繁森就在眼前。两人坐车回到学校，小孟自然一路飞行跟随，寸步不离。尹明从小惜命，一听说鬼差驾到，顿时魂不附体的叫老四帮她问问，小孟突然出现是否与她有关。小孟一脸专业：“不是不是，咱们这纯属偶遇，偶遇！”听见这话她才把心放在肚子里，胆子也剧增，一进宿舍关上门就说：“四叔，你能不能让这兄弟现形给我瞧瞧？对他我是看不见也听不见，多闷人哪！”

老四觉得不太可能让一个鬼魂在凡人面前现身，不料孟繁森一脸自得：“您这是老黄历啦，现在我们办差也讲究公平公正公开，前些日子刚开通了这项‘与凡人面对面’的服务。您等着哈！”说着掏出一个手机模样的东西拨号：“……欢迎使用阴曹地府公务员内部服务系统，普通话服务请按1，东北话服务请按2，河南话服务请按3……您选择的是普通话服务，处理公务请按1，处理私务请按2，半公半私业务请按3……您选择处理公务，查询死者姓名请按1，查询投胎余额请按2……与凡人面对面请按785……请稍候……恭喜您，操作已成功，一组38位密码已经发送到您的服务终端，请拨打号码××××××并输入此密码以××键结束，谢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下次服务再见！……”

小孟收到密码，又鼓捣了半天，说声：“好了！”尹明眼前一闪，一个人出现在她眼前，只听那孟繁森得意道：“办公现代化就是好！四爷，您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一百多年前您突然从泰陵失踪了，我们找了您好久也没找到。后来那些年不是军阀混战就是小日本入侵，阳间一乱我们也跟着加大工作量，就没再顾的找您。前些日子有个自称郑泰的鬼魂到我们那儿报道，资料科的人查过，他确实只能活到22岁，就送他去评估司。可他非要投诉有人恶意侵占他的身体，投诉科的同事只好再帮他向上打报告，刚盖过两个部门的公章，郑泰那小子就等不及投胎去了。他那份报告倒是留了下来，可是你想想看，不要说判官老爷、阎王老爷，单单我们的科长司长就多么日理万机，这种小问题只能慢慢的排队，原来占了他身体的是您啊，真是没想到！！”

老四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们算帐效率太低，叫我做了两三百年的孤魂野鬼，这又怎么说呢？”

孟繁森说：“您这可冤枉我们，难道我不想把您早点送走？实在是工作太多人手不够。本来四十年代的时候已经给您算的差不多了，可没过几年换了个新阎王，颁布了一套新的评估标准，把以前的那套改的天翻地覆，算好的帐只能推倒了重来。以后那二三十年，标准更是改来改去，今天先进的，明天又落后了，把管评估的同事支使得晕头转向，近二十年才算慢慢的工作正常，您儿子小四，就是前些年刚算清楚，被我给送走的。”

老四对败家儿子本来有气，但毕竟父子情切关心：“他……过得怎么样？”

“挺好，已经二十多岁了，也算是IT业者，做着个什么网站论坛的管理员。他以前不是最喜欢写水诗水字水文么？现在他的工作就是天天删水帖！”

孟繁森又问尹明是做什么的，老四简单介绍了一下。她本来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这时突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那现在怎么办，是不是要拉四叔回去马上投胎呢？”老四也想问，两人一起严肃的注视着小孟，孟繁森为难的抓抓脑袋：“这个……您用了郑泰的身体纯属意外，追究起责任来也没有头绪，这这……我得报告上级，上级再报告他的上级，最后所有的上级开会研究出结果，在那之前……呃，您还是暂且在这个身体里忍一忍吧……”

老四很知道等他们彻底研究明白需要等多久，着急也没有用，眼下的生活不算太好，但还有努力空间。尹明最初极盼着老四滚蛋，可相处长了总有点感情，再说老四做家教后，她的经济压力小了很多，虽然这个人很唠叨烦人，总比一个人住热闹有趣些，因此不反对再收留他些日子。孟繁森见他们俩都无异议，保证只要稍有进展一定前来通报，然后尽可能快的告辞而去。

抱抱蔷薇，终于贴过来了，辛苦了！

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追过文了，现在是天天盼更新啊！

还是那句话，虽然是恶搞文，但是文中却透露出对现实生活问题的反思，折射出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很久没有看到这么贴近生活的文章了。

蔷薇这文将来可以直接拿去出版了~~！写得精辟阿~~~~~

崇拜一下……

就这么没啦？正看到兴头上呢！

不能做看帖不回贴的猥琐人，所以我回帖了……

写得太精彩了，看来得追着看了

25．春节快乐                   孤独是指心灵，不一定与环境有关

小孟走后，一直平淡无事，老四想着既然进入仕途比较困难，需得开始考虑独立创业。上网查了一下，发现最近几年收藏热，文物鉴定很有市场，所以每次去城南教完高松年，他也顺路去潘家园瞧一瞧。文物市场人来人往虽然很热闹，可99％都是假货，精品少到几乎没有。他逛了几趟，先是毫无头绪一无所获，后来瞧中一只很不起眼的小茶盅，摊主没当是什么高档好东西，老四出价两百买回。尹明端详着这玩意，觉得没什么出奇，但还是照老四说的去借了个相机，拍照片贴到了网上寻买主。等了几天，没人问津，尹明觉得要赔本，老四说：“哼，你个小棒槌懂什么。这东西虽然值不了大钱，也必是个康熙以前的旧物，拿在手里肯定就不会赔！”

尹明心想反正不是花我的钱买的，随他去。第二天课题组开会，老板发话让学生们回家过春节，尹明自然必须回去和父母团聚，难办的是老四。除非她能有非常过硬的理由，否则没办法把老四这样一口大活人也带回去给她父母瞧。老四不以为意，说自己可以在她回来之前一个人过。尹明想了想，这座宿舍是男女混住的，他一个男生在楼里并不惹眼，还是怕他会惹麻烦：“四叔，我不在的时候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找楼下112室的常宁帮忙。她是我师姐，今年有事不能回家，人非常好，瞧我的面子会照顾你的。”

老四大惊：“你说什么？她叫什么？……怎么连皇叔的名字都敢用？”

“皇叔？常宁是你叔？……没关系，常宁是她户口本上的名字，她小时候有个半仙算命，说随她妈妈姓石比较吉利，所以熟点的人都叫她石宁。四叔，有事就去找她吧！”

老四不觉得需要这种照顾，只随口答应着。尹明再三拜托了那位师姐照顾自己的“弟弟”，又提醒老四注意一个问题：他现在的长相很单纯幼稚，但表情和眼神总是过于成熟，显得不太自然，为了不让人起疑，应该适当的矫正一下。老四不屑道：“难道你叫我装小娃娃？切……”

尹明说：“我也知道有点困难，您老不再年轻已经三百多年了，不过您可以和松松学，和您儿子学，比如说，福惠？”

老四脸色顿时黯淡，尹明知道说错了话，赶紧收拾行李回家，临走时想把工资卡留下，被老四很有尊严的拒绝了：“不用！我自己赚的钱足够！！”

尹明走后，老四不得不自己刷碗洗衣服。虽然他不喜欢干活，没人做伴又寂寞，但他的心理上轻松了不少。老四上辈子不论白天晚上，身边总有宫女太监伺候，很少有独处的时刻，所以和尹明一起住倒不觉得有多么不习惯。只是既然被叫做四叔，就是当然的长辈，总得时刻端着个庄严的架子，给小辈做行动上的、人格上的、道德上的……榜样。现在一个人留守，自然比较随便。只是尹明的那个师姐石宁当真非常热心，完全把师妹的弟弟也当成自己的弟弟，第二天就上楼来瞧老四，叫他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又很好奇他为什么不跟着姐姐一起回家和父母团聚。老四牢记尹明的忠告，一脸纯真的宣称研究生复试重要，与其回家吃闲饭，不如留下苦读，还可以打工赚钱减轻家里负担。石宁一听这话，联系起尹明那人尽皆知的财迷毛病，顿时将他们姐弟当作了为家庭收入之崛起而读书的贫困学生，感动得一塌糊涂，从此时常给老四送些自己做的饭菜改善生活。老四对那些炖肉排骨很不抵触，但让他比较无奈的是，石宁以大姐姐自居，自然把他看作小孩，又实在喜欢他那圆滚滚的娃娃脸，因此每次送东西差不多都要拍拍他的头、捏捏他的脸表示一下对小朋友的爱护。而他为了避免露馅，也不得不做出一副天真无邪感激涕零犹抱琵琶半遮面状：“谢谢，谢谢姐姐！”

事实证明他的表现还是比较到位的，石宁不但对他百般照顾，还到处宣传，很快其他一些假期留校的女同学也都知道了尹明有个又懂事又勤奋的好弟弟，模样还特别招人爱。从此，老四在宿舍出出入入时，常有他不怎么认识的姐姐妹妹和他打招呼，有时候还有类似香蕉果冻一类的小礼物送上，老四认为这是自己天纵英明的结果，暗爽不已。此时临近春节，老年大学和松松都停课了，老四正闲呆着无事可做，有人联系他说对那只小茶盅有点兴趣，因为那人也在北京，很快就约定了时间地点，碰头看货。

见面后交谈几句，老四就断定这是个古瓷器爱好者，经验并不丰富，收藏热情和银子倒不缺乏。那人很喜欢这杯的花纹样式，正巧家里有个文饰风格和它很相似的茶壶，决定买回去配对摆着欣赏。讨价还价后，老四小赚了一笔，得意非凡无处显摆，就打电话给远在山东的尹明，言语间颇有扬眉吐气之感，尹明则不得不向她那喜欢打听的老爸扯谎，说挂电话的是她同门的室友的妹妹的师哥。

就这样悠哉游哉的一直到了腊月三十，老四一早就收到好几个善良大姐姐送来的年菜（代价是又被石宁拍了一下脑袋），出门去超市逛了一圈，又买了些东西。到晚上用楼道里公用的微波炉把菜热好吃掉，正洗碗，电话响了，是尹明趁她父母不注意，从家里打过来给四叔拜年的。老四记起做长辈的应该给红包，无奈离得太远，只好口头承诺以后再补。一时他由压岁钱就回想起过去在宫中的过年情景，果真是恍如隔世，尽管满眼的花团锦簇热闹非凡，在众人山呼万岁中接受新年祝福，可也改不了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身份。现在独自过这大年夜，相伴的只有拜年电话一个，女同学自制饭菜几份，这些却都是实实在在出于真诚的爱心，所以到底哪个年过得更孤独，也有点难说。

26．前生今世                      今生和前世有瓜葛吗？有吗？没有吗？

老四正发着古今对照的新年感慨，突然一个东西穿墙飘了进来，定睛一看居然是孟繁森：“小孟？你怎么来了？难道你们领导研究出结果了？没道理这么快呀……”

孟繁森说：“噢，那个啊，还没呢。前两天领导们去九寨沟开会，第七十四号议程就是这个，还没商量出定论来，正准备下届去天涯海角开会，继续讨论研究呢。”

老四叹了口气，本来也没指望地府的工作作风能有什么长进：“那你来干吗？”

“今天是过节嘛，正好路过，进来看看您，顺便拜个年！”

老四一个人正无聊，有他做伴更好，于是邀请他一起看上电视节目，边看边东拉西扯的闲聊。老四叙说着自己如何一步步认识这个半懂不懂的新社会，眼看着就要白手起家改变命运了；小孟则抱怨地府论资排辈太严重，自己这么一两百年的工夫才从二级升到五级，工资奖金没怎么改善不说，连房子都没多分。说着说着，电视节目中场休息，开始放广告：一对夫妇模样的年轻男女，满脸的痛不欲生表情，仰天长叹：“老天啊，为什么不赐给我们一个孩子！！！”庄严的画外音响起：“不孕不育怎么办，请到北京新生医院！”这时一个五十多岁表情专业的慈祥男大夫出现在屏幕上，面含微笑：“院长兼党委书记、主任医师康大业率全体医护人员竭诚为您服务！”广告最后是一行鲜红色的超醒目大字：“人流有危险，求医需谨慎！”

老四连连摇头：“你看现在的世道，什么东西都敢放在大庭广众下说，简直没有廉耻。”孟繁森压根没听他说什么，只是一脸崇拜的看着电视：“啧啧啧，还得说人家老爷子。再投胎几次，也是个牛人！”

“老爷子？”

“对啊，这个康大业，上几辈子就是您家康熙爷啊！！”

老四诧异得说不出话，孟繁森很有兴趣的问：“这么说您之前不知道？”

“这话说的，你们安排的投胎我怎么会知道？”

“噢，也是啊。可我怎么看您屋里摆着年贵妃的照片？”

“你说什么？？”老四瞧见桌子上有张尹明六岁时和她父母的合影，不觉大惊。

可孟繁森指向他的背后：“那不是嘛！”

老四回头一看，比刚才还惊，那张照片是高教授感谢他教女有方，送给他做纪念的，没想到缘分如此奇特，松松的前身居然就是小妹！心潮澎湃了一阵，又问：“那我其他的亲人现在都在哪里，做着什么？”

孟繁森掏出一个小本本样的东西，在上面点了几点：“您等等，我联网给您查查。本来今天休息不谈公务的，可咱们的交情是谁跟谁……您想先问谁啊？要不就皇后好了……哎呀，皇后现在成了男人，二十五岁，住在……哎，她都是男人了，您还打算找她去么？”

老四觉得这个问题可以稍后再考虑，相对来说他最急于知道的还是十三弟的下落，孟繁森鼓捣一阵说：“咦，明明查询十三爷，怎么出来的是三爷？怪异啊……您别介意，我们这个联网系统是在第五个副判官的小舅子开的公司政府采购来的，有时候运行起来有点问题。就先说您三哥吧，他是我送走的，比较熟。这事真有意思，他以前不是一遇到丧事就兴奋到失礼挨骂么？现在他是河北省××殡仪馆的经理，之前一直是清水衙门，这两年跟人合伙代理坟地，好像挺赚的……再查一遍十三爷，啊……呃……这个……”

“怎么了？”

“‘网络出现问题，暂时无法为您服务’，这玩意彻底出故障了……”

老四无可奈何，只好下次再说。整个正月，他都在思考着人与人之间缘分的主题，越想越是百感交集。十五一过，在家足吃一个月长胖了三圈的尹明拖着行李回来了，她先把老四预备的两百块钱红包揣进兜里，然后翻出了给四叔的春节礼物：从她那有点酸文假醋的老爸那儿顺来的两支毛笔。老四把孟繁森陪自己守岁以及他透露的消息都告诉了她，尹明心想松松的名字倒过来，就是“年松糕”，可见贵妃同志和饮食行业实在是渊源非浅。她和贵妃皇后康老爷子非亲非故，对沧海桑田的感触并不怎样强烈，她只觉得投胎之后还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遇，这是何等的缘分，不利用一下简直是暴殄天物。她合计了一下，松松现在三岁，老四的身体年龄是22岁，这点差距和杨教授翁mm比简直相当小case，所以她一力鼓动老四从现在起和年幼的松松培养感情，等上十五二十年，没准就又是一段天造地设美满姻缘。

老四对这个主意的可行性深表怀疑，但想着过去的情分，此后上课时确实对松松更好了些，可松松这孩子年纪不大，出语惊人的本事却不小。上次她要青青做男朋友的言论已经把老四吓了一跳，这回上了幼儿园，发现和卫老师的儿子小阳阳一起玩更有意思，宣称以后不要青青，只要阳阳。老四大郁闷，觉得和现在的小朋友之间的代沟，至少有马里亚纳海沟那么深，等到松松长大，恐怕两人都没法沟通了。既然松松对前世之事已经毫无记忆，那还不如干脆一笔勾销，像原来一样只把她当成个普通小孩对待。这么一想心态平衡了些，只是没过多久，松松的妈妈不知听了谁的蛊惑，认定学钢琴比学书法更能开发幼儿智力，撺掇高教授婉言辞退了老四，改请一个音乐学院的学生教弹钢琴。

尹明深表遗憾，既为四叔和年mm的未遂情缘，更为那些损失掉的家教收入。老四感叹了几天之后，也只得将此事付之流水，继续教老头老太太写字画画，隔三岔五捣腾点小古董。前世已经遥远，来生又很漫长，还是且顾眼前最好。

刚才去JJ看更新了，偶们年MM啊……不过她和某以前那也算是忘年恋吧，岁数还是差一点的。

呵呵，难怪松松那么喜欢粘某人～只是不知我们云凝，前世是不是皇叔啊，哈哈！

照这样看来，我们家圆圆出现的可能性也是相当的大啊～～

27．笔墨生涯                     劳动最光荣

春节过后，老四任教的那个老年大学如期开课，不久不知是哪位领导出主意，要办一个社区老年书画展览，以展示社会主义阳光下老年人幸福的晚年生活。老四知道他那些学生能吃几碗干饭，写着玩尚可，挂起来给人瞧就不够水准了。但在其位不得不谋其政，还是认真指导学生们每人鼓捣出几幅正式作品，由社区出钱裱好挂在居委会的大会议室里，并在大家的起哄要求下，亲自写了几幅凑数。展览办的很热闹，附近的居民都跑去看，区有线电视台也派了个记者采访。观众里有个人在琉璃厂开了家小书画店，也算业内人士，觉得老四的字有那么点钱途，问他愿不愿意写几幅放在自己那里代售，条件是抽15％的佣金。尹明认为机不可失，老四却说：“我写的是什么？那是御笔，是墨宝！给他瞧瞧就不错了，还怎么能跟个奸商分利润！”

尹明管不了他，但十分担心他能不能如当初所说在一年内自立。老四倒是一直自信满满，他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打字快了很多，每天白天都不停在qq上和泡在实验室的尹明说话。最后尹明忍受不了日夜的唠叨轰炸，想出一个办法：给老四申请了个blog，叫他除了治国理想大政方针，其他有什么话都只管发到那里去。没想到这样更糟，老四不管写些什么都逼着她做读者，读完还要认真谈感受。尹明成了“作茧自缚”四字的鲜明代表，后悔不迭。此后老四每天必写，最常见的内容是回忆往事，尽管他那儿访问量很小，可他的往事太过惊世骇俗，总不能不经加工直接往博客上端，为此老四颇为苦恼。尹明说：“四叔，你要实在没事作，不如帮我个忙吧！”

原来她去年此时入了党，本来这一年的预备期应该好好表现，可她从夏天起被老四赖上，不但组织生活十有八九要缺席，思想汇报也旷了半年没交。眼下马上面临转正，支部书记是全校著名的业余马列主义研究家，不知要怎样刁难才能过关。尹明从小作文就不咋地，愁这份转正报告愁了好久，现放着个有文字狂的四叔，干脆交给他帮着修改修改。老四看了几行，说：“你这写的什么呀，一点都抓不住重点。我给你重写一份得了！”第二天就交给她一篇洋洋五千字的文章，尹明读了一遍，崇拜得五体投地：“四叔，你怎么会写这种东西的？”老四说：“把请安、谢恩、述职的折子改改，再添上朝廷新的明发上谕就可以了。”

“明发什么？”

“上谕，唉，就是八荣八耻那个！”

到了开组织生活会那天，尹明和其他几个要转正的同学依次把自己的报告读了一遍，书记宣布开始讨论，做批评和自我批评。一般这个时候都要提提意见，讲讲不足，可大家都是同学，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口无遮拦惹人不快，所以逐渐演变成语言艺术的展览会。沉寂片刻，老陈咳嗽了一声：“我来说两句。尹明同志平时学习非常刻苦，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在科研道路上的进步是有目共睹的。只是她太喜欢学习了，常常顾不上休息，很晚还留在实验室里用功，这怎么行呢？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对吧，尹明同志？”

尹明心说我留下是为了上网加上躲避老四的罗嗦神功，可脸上却诚惶诚恐，书记满意道：“陈小文同志的意见非常中肯！尹明同志的态度也非常端正！”大家又讨论了几句，正式表决通过他们顺利转正。尹明对老四感激涕零，给他买了很多吃的东西表示感谢，老四挺高兴。

这几天尹明的导师也特别高兴，他打了半年的报告，终于又分到一间小屋子做实验室，条件是每年交给系里两万元办公费。老板一狠心掏了钱，其他地方就只能得省就省，没舍得花钱叫物业清洁工打扫卫生，使唤学生才是王道。尹明提前去那屋子参观了一下，据目测灰尘大约有半寸厚，料到这场扫除大会战轻松不了，所以提前做好准备，穿上本科军训留下的迷彩服，在头上扎了一块破布头，远远看去很有太平天国农民起义军将领的神韵。再瞧她那两个同门，更是全副武装的找出了自己最破最旧的衣服，老刘戴了顶大草帽，老谢披着块旧床单，三人如果合张影，标题是现成的：《一夜回到解放前》。

老板对三个学生的革命扮相非常满意，指挥他们快点动手，不一会就满屋尘土飞扬。屋里有两个旧通风橱，老板寻思擦擦干净，还可以将就着用下去，伸手一指尹明：“女孩子做卫生仔细。你，进去把里面擦了！”尹明哪敢违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橱门钻进去，正擦的灰头土脸，外头有人大叫：“尹明，电话！！说是你弟弟！”她想能在这么不长眼的时刻打电话的也就只有老四，正手脚并用的往外爬，听见老板嘟囔：“以后最好不要把办公室电话告诉家里人，虽说接听不收电话费，可对电话机不也有损耗么……”

尹明这时才明白，当初老板收留自己纯粹是出于天下财迷是一家的共产主义精神。她拎起听筒，老四在那头兴奋的说：“我知道我应该写些什么了，我要写自传！”

那个上谕，我倒～～汗，他不会把三个代表说成是大义觉迷录吧～

另，《自传》……我吐血啊！

四叔是越来越与时俱进了啊……八荣八耻也就算了，开始要往自传上折腾了～～果然是有前途的人啊

公务员考试又要开始了，和人聊起来的时候，就突然想到四叔了，完了完了，莫非中毒了？

28．写书                           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好容易挨到卫生做完，尹明迫不及待的跑回宿舍，见老四正在电脑上认真的敲着什么，问：“啊？难道您已经开始写了？”老四没顾的理她，她就自己凑上去看，文章刚写了不长，开头是这样的：“康熙十七年十月丁酉日，我出生在紫禁城内廷的一间宫殿里，那日天象特异，满天祥云，霞光万道，似乎都在昭示着一个伟人将要到来……”

只看这一句，尹明就知道这自传要写成什么样了，说：“四叔，您写这个的最终是要干吗？自娱自乐还是想要出版了给读者看？”

老四不假思索：“当然是要让别人看到了！本来我的所作所为，没必要让愚夫愚妇明白，可无聊的人太多，以讹传讹，搞得好多人都以为我是昏君、暴君！你说，我该不该把真实情况写出来？”

尹明不觉得照他这个写法能有多真实：“呃……四叔，有些事越描越黑，我劝您还是想想《大义迷觉录》吧……”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那本书篇幅太短，只自辩罪名批驳曾静，本身就不完整。现在我要是把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从头到尾写清楚，倒叫普天下的人看一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皇帝！……“

其实尹明的意思不是这个，重新斟酌了一下又说：“可没有死了的人出自传的啊！要想出版，也只能走历史小说的路子，问题是有几本历史小说拿第一人称写？”

“小说？你让我写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唉，世道变了，也只好权宜如此。第一人称自述怎么了？就是要写别人没有的，才叫别出心裁呢！”

“呃……”尹明终于说出憋了半天的话，“那您是不是把那霞光祥云的去掉？小说才不会这么自恋……”

老四颇不情愿，尹明一再告诉他，历史小说是写旁人的故事，最好公正一点，不要一边倒的太厉害，那样塑造出的人物也不好看。她又找了几本写的不错的书回来作参考，老四边批判边观摩了一下就正式动了笔。尹明成了当然的第一读者，在她看来，主要的问题就是作者主观意识太强，有时实在忍不下去了就请老四调整一下文章措辞。老四倒也肯修改，不过让尹明很郁闷的是，他常常越改越自恋，越改越主观。从此只要没事的时候，老四必端坐在电脑前把键盘敲的山响，每天至少能写出一万多字，进度神速。不到一个月，书稿就有了几十万字，尹明也跟着了解了一番康雍朝历史，比如老八老九是如何自幼阴险狡诈朋比为奸啦，太子是如何恬不知耻顽固不化啦，十三是如何被奸人陷害导致圈禁啦……康熙死的那一段写的尤其煽情，说老康病重时已说不出话，只用手指在床上艰难的写：“四，四，四……”见者无不泪下如雨。如是把这样一副千斤重担交与他，令他惶惑不已感激涕零云云。

尹明非常怀疑老四笔下的真实性到底有多少，但又不敢问。老四以为她看得很入迷，对自己的文字感染力很自豪，就催她去跑跑出版的事。尹明学理工的出身，同学好友也都不是文字行里的人，她把所有认识的人都拔拉了一遍，突然想起上次找老板约教材稿的编辑留下过一张名片。翻箱倒柜找出来，照着上面的电话打过去，那个编辑倒很客气，先为上次失约的事道歉，买卖不成仁义在，大家还是朋友。尹明向他打听如何出版一本小说，那人说他们出版社转做教材、辅导读物，对文学作品没什么兴趣，但可以帮她推荐一位熟人。经他牵线，那位熟人卖个江湖面子，要求先看一看打印版的手稿。尹明趁老刘老谢不在的点滴时间，悄悄利用实验室的打印机和纸弄出一份纸本稿子，寄了过去。过了几天，那位编辑给她打电话约时间面谈，尹明觉得此事有门，就和老四一起去了。

编辑态度不错，一见面先递上名片：“免贵姓苏，苏红。”尹明是穷学生老四是无业青年，自然没预备这种东西，只好暂不礼尚往来，寒暄几句之后，苏编辑说：“这稿子我大致翻了翻，写的还可以，但缺点也很多，不大大修改是没法出版的。”老四不高兴了：“请问哪里有缺点？”苏红说：“第一人称写作问题倒是不大。只是你这书的内容太枯燥太乏味了，居然没有女主角，你说这缺陷严重不严重？”

其实尹明也知道这书有毛病，只没想到编辑的着眼点居然这么特异，觉得必须替老四说句话：“有女性角色啊，皇后，年妃，太后……”

苏红一摆手：“不是说那些，女角色虽多，可和男主角之间既不暧昧，也没有恋爱过程，更不用说构建三角四角关系了。哪怕你写个妻妾争宠也好啊，可连这都没有！你说读者有什么可看？”

老四大怒：“光这些运筹帷幄国家大政还不够看？三角四角是什么？……啊？！你说有人跟我抢女人？？争宠……我的女人会那么不安分不识相？？”

苏红愣住了，尹明看老四说话走了板，赶紧帮他描补：“他是说他笔下的女人……呵呵，我兄弟脾气急，喜欢用简称，呵呵……您就说怎么改才能出版吧！”

苏红翻着稿子：“你个新手单纯写政治写历史有什么意思，除非你是二月河，否则读者不认的！这样，先把女性角色的名字都换了，什么大妞小妹的，土死了！换些漂亮字眼，像什么紫凝啊，雪薇啊，冰蓝啊……总之要新潮！还有在年氏进门前加一段情节，让她对十四爷一见钟情，在两个亲兄弟之间取舍，左右为难，能叫十三掺和一腿进来更好。再有，后面写一写乾隆做皇子时和年轻母妃的情缘，不伦之恋堪比雷雨，多抓人眼球啊……哎，郑先生你去哪儿？有话好好说，你别走啊？！……”

哈哈哈，很好玩，老四要气疯了。不过，读者就好这一口。

引用

还有在年氏进门前加一段情节，让她对十四爷一见钟情，在两个亲兄弟之间取舍，左右为难，能叫十三掺和一腿进来更好。

这某就受不了了，那如果他上晋江看到女年糕，他不是会疯掉

29．别出心裁              老天关上了门，咱就再凿一扇窗

尹明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听了苏红这些漂亮建议的后果是什么，一把拉住拍案而起的老四：“兄弟，戒急用忍！”老四怒道：“你要的这种情节我写不出来，你另请高明吧！我的名字绝不能署在这么下作的书上！”说完连看都不看苏红一眼，就昂然走了出去。

坐车回到宿舍，老四还是絮絮不止，瞧着屋里包括尹明在内的一切物体都极不顺眼。尹明觉得由着他闹到四邻不安鸡犬不宁也没好处，建议他出去散散步调整心情。老四正憋的难受，于是出门一阵暴走，等他怒气差不多散了，已经到了学校外。老四想着时间尚早，索性随便逛逛，正好路边有家店吸引了他的注意，就过去瞧瞧。那是家宠物用品专卖店，店里的东西实在出乎他的意料：“这是什么？狗绳？……那是什么？……那又是什么？”店主很和气，一一告诉他这是狗骨头，给小狗咬着玩的，那是给猫吃了吐毛球的药……老四正惊叹不已，进来个牵狗的时髦女士买狗粮。一时店主和狗主人忙着交易，那狗无人看管，不知为什么对老四大加青睐，绕着他猛闻。老四当然不怕，逗了几下，更讨了狗的欢喜，索性用后腿站起来往他身上扑，老四心情大好：“你这狗真不错！”

狗主人很得意：“那当然，这样的纯种狗值不少钱呢！”

老四说：“狗是很好，可你给狗穿的这衣服不怎么样！做工不细，料子也一般，这个样式也和你的狗不配嘛！还不如不穿好看些……”

那女人家里有点银子，平时闲着无事可做，只以养狗自娱，听他这样说很有兴趣：“我这可是在宠物美容店里给宝宝买的，还不够好？那照你说，我家宝宝应该穿成什么样才合适？”

老四今天惹了一通闲气，难得有个挥洒机会，当下找店主借了纸笔，即兴创作给那位女士看，不一会就画出张草图来。狗主人瞧了大赞：“不错不错，要是能做个样子出来就更好了，你是搞设计的么？有点创意呀……要不这样，我出钱，你给宝宝好好做件衣服，越精细越漂亮越好！”

就这样，老四人品爆发，糊里糊涂揽了件生意回来，尹明觉得好玩，可老四不可能亲自一针一线的做活，她也不会踩缝纫机。她想起上个月去过附近一个小店买新窗帘，那里的店主卖布兼做裁缝，人好像不错，就和老四去那里求助。叙谈了几句，两人得知这个小裁缝叫做李逍遥（“赵灵儿在哪儿？”尹明想。），人很忠厚，从外乡到北京来闯世界，发现买成衣的远比做衣服的多，只得改行开了个小布店。他自幼心灵手巧，现在裁缝手艺不得不常常搁置，那份怀才不遇简直不亚于唐伯虎落榜，所以没怎么犹豫就把活儿接了下来。此后老四每天过去监工，和李逍遥商量着修改设计草图、确定具体用料之类的问题，很快狗衣做得，上次那位女士验收后满意买去，老四细算算成本利润还挺赚。正得意着，电话响了，原来是那个编辑苏红打来，问他是否改变主意。老四一听见她的声音就烦，顺手把电话塞给尹明。

尹明接过，苏编辑还在说：“郑先生，你真的不修改？……哦，尹小姐啊，没关系，和你说也是一样。我们内部研究了一下，这部稿子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如果作者实在不肯修改，还有个办法。我们出钱买断，收购包括修改权、署名权、出版权……在内的一切权利，这样你的稿子有出路，我们也能给读者想看的书，这是双赢的办法啊！……对年轻作者我们一贯优待，一口价一千块，怎么样？你们是学生，这钱已经不少啦……”尹明平时算是个很温和的人，听到这儿也忍不住生气：“苏编辑，您的优待我心领了，可我们不卖！！！！！！！”

挂掉电话，老四夸奖她：“好孩子！有前途！做人就得有点骨气才行……不过以后不要这么大呼小叫的，不像女孩子样子……”尹明为免他唠叨，赶紧恭维四叔本领超群，连狗衣都能设计得天花乱坠，不过肯在狗身上费钱的人没那么多，事可一而不可再。老四不过是偶尔玩票，对此深以为然。不料在这件事上，两人都想错了，那位太太向身边的亲朋好友大秀她家宝宝的新衣服，并宣传这才叫高级有质量的养狗。这年头品味和地位银子紧紧相连，谁不愿意表现得上层次，结果不少人来向老四打听，可否也给他们的宠物量身定做一下。老四觉出做这个挺有前途，干脆出钱和李逍遥合股经营那个小布店，除了卖布、做裁缝外，专门设计制作宠物服装，门口挂了个牌子：“打造有个性有品位的宠物新形象！”

开初尹明不认为这个买卖的前景有多乐观，可她忘了，这里是北京，自古就不缺有闲钱兼有闲心的人。何况此地小区集中，能在这种地段买房的人自不是等闲之辈，常有高级爱犬人士去照顾老四的生意，况且这个活儿附加值高，几个月来收益一直算是不错。李逍遥的小布店因为老四的加盟而焕发了第二春，连连感叹：“世道变了，狗比人金贵！”，从此将老四当作偶像一样崇拜。老四的自主创业初见成效，带尹明出去吃饭庆祝。高兴之余他挂心的还是那本没出版成的书，尹明知道他是舍不得辛苦写作所费的心血，说：“四叔，你只管专心作你的事，我来想想别的办法吧！”

干脆让李逍遥作为圆圆的转世好了.

或者一个梳着小辫子的艺术家(谁让圆圆超级小资呢) 

圆圆咋还不出现呢?

引用

她本想打听一下十三到底为什么会被关起来，可汽车上了长安街，老四再没心思回答她的问题，只顾东张西望（尹明很怀疑他是故意的）。

哈哈，圆圆～蔷薇还没YY十三怎么失宠呢，什么时候拿这段恶搞下可爱的圆圆

PS：刚去JJ了，苇如，如你所愿，某四看情倾了

这下老四成花和尚了

另：可不是我要求的啊，MS大家都想看这桥段

桐桐乐颠乐颠跑来告诉我，还有画外音。嘿嘿，这个咱保密。

30．连载                        不怕有人砸，就怕没人理

据尹明想，老四写这么本书不是为了经济收入，不过是想向人民大众展示一下自己的超级高大形象罢了，既这样也不一定非要走出版社的门子，所以干脆找到个原创网站，申请了id准备连载。老四问：“这行么？”尹明让他尽管放心，读网络小说不用花钱，网上又从来不缺闲人，肯定有人看。不过网文浩如烟海，得起个有意思的题目，或出奇或纯情，这才能抓来读者。尹明想起唐师曾的著作以及自己钻通风橱的经历，提议叫《我钻进了紫禁城》，立即遭到老四痛骂：“什么叫钻？我那是堂堂正正走进去的！这是严肃的文章，不能取奇奇怪怪的名字！”那就只好向文学青年的调调靠拢，前些年比较流行张爱玲，最近风水轮流转，明珠家的祖坟上冒青烟，用纳兰词做题目成了时尚，尹明借来一本《饮水词》翻了半天，选了几句有人缘的，像什么“萧萧黄叶闭疏窗”、“一缕茶烟透碧纱”、“几竿修竹三更雨”……老四皱眉：“这都什么啊，不着边际，跟我的自传有关系么？”

尹明说：“四叔，您不懂。这叫标题党，题目和正文八竿子打不上没关系，就讲究个烟水迷茫若有若无的意境！”

老四摇头：“有什么就说什么，不用兜这种没用的圈子。就来个简洁的：《江山由我》！”

题目彪悍一点，也许同样吸引读者，尹明想。于是照他说的发了上去，每天连载一段，开始响应者寥寥。但一段时间之后，读者多起来，大部分都比较厚道，有些措辞谨慎，也以鼓励为主。等写到老八老九出场，出现了第一个拍砖的：

“这文写的超级自恋，本来为了照顾作者的创作积极性，不想说什么的，可看到此处实在忍不得了。老八好歹也是著名的八贤王，在本文里成了自幼两面三刀欺凌弱小的顽劣儿童，不知作者和他有什么仇，要把他的童年写的如此猥琐？就算作者是从雍正皇帝的眼光出发，也请客观公正一点吧！网络小说九成九都是yy之作，但yy到这个地步的倒是少见！……”

老四看了气的连狗衣都不想设计了，尹明却很高兴，她告诉四叔，网络上是谁火就灭谁，有砸场子的就说明这文快要红了。而且只要有革命的，就必有保皇的，不用作者亲自发话，肯定会有人出来护驾，且慢慢看着就是。果然第二天就有人反驳，说不爱看就别看，yy文多去了，何必在这里浪费宝贵年轻生命，有本事自己写个好的来。反对派也不甘示弱，很快就混战成一团。等到了十四出场，参战的人数更多，有人痛批：“居然给十四爷，赫赫有名的大将军王起名团团，连个响亮的好名字都不肯给，作者是何居心！”

虽然老四一贯看这个亲弟弟不顺眼，但天地良心，在名字问题上他确实没什么特殊的居心，这点尹明也可以为他作保。总之是越连载越争议，点击率嗖嗖的猛涨，文章的热度也跟着飙升。后来居然有编辑来联系出书，尹明还怕又是一个苏红，但谈了几句，这个编辑说老四的书已经打出名气，因此不用大规模修改什么内容了，署名权也可以保证，如果关注度持续走高，出版前景那是相当的乐观。老四宣传自己的最初目的已经达到，对出版不再非常关注，见一堆人围绕自己的文章辩论来辩论去心里痒痒的，但被尹明摁着，总算没掺和进去裹乱，有时候忍不住动气：“老八到底有什么好？竟然招来这么多人护着他！不可理喻么！”

尹明心想罪魁祸首是胡玫，若是她当初挑了个猥琐男去演老八，八党的人数估计要下降不少。但这话不能明说，她就在网上翻出一大堆小说给老四瞧：“四叔你看，这么多拿你当主角的文章，喜欢你的比喜欢老八的多多了！”老四坐下细看了一阵疑惑说：“文笔很柔，难道是女人写的？”尹明说这些作者都是年轻漂亮蕙质兰心的美女兼才女，难以抑制对雍正皇帝的仰慕之情，所以才写文以明心志。老四想起过去曾有人给自己批八字，言道命带桃花很易招女人喜欢，没想到这朵老桃花绵延数百年始终光华灿烂招蜂引蝶，不觉心花怒放，闲暇时就开始看文自娱。不过毕竟是本性难移，边看着边批判着：“我会对一个女人说这话？‘别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这种婆婆妈妈的话会是我说的？？？……岂有此理，我会和老十四抢女人？？他是什么低俗品味，怎么可能跟我一样！……十三弟……哎！她们怎么让我死心塌地的去喜欢十三弟的老婆！！！？”

尹明赶紧解释，照现在的道德标准，专一是美德，简直就相当于过去的德配天地道贯古今。而且照偶像剧定律，男主角要痴情到犯贱，女主角要纯洁到白痴才算地道，把老四如此演绎乃是喜欢他爱护他的表现。好在老四虽然大骂不止，仍是照旧看得津津有味。有天尹明见他满脸飞红全神贯注的看着屏幕，凑过去瞧了一眼就大惊：“‘小莹子’？？……四叔，这文可是黄的很啊！！！你也看？？？”

“呃……那个……我是带着批判的眼光看的……”

尹明好像有点明白了：“你是不是看她文里把你写的那么猛，很暗爽啊？”

老四恼羞成怒：“胡说！我是正经人！！！你一个女孩子，成天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姑娘家说这种话简直是不知廉耻不讲道德……”

四四看情倾~~~哈哈哈~`笑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