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入+原创]六道上谕为清世宗及其治下盐商辩诬

按：盐业为清政府大项收入之一，清朝对盐业实行国有私营制，颁发给私人牌照从事盐业生产与贩运，盐务官对其进行管理约束与征收税项。从事盐业生产或分配的商人、管理盐务官署，都从该行业获得暴利。电视剧《雍正王朝》中给观众刻画了为富不仁的扬州盐商嘴脸。然而在冯尔康先生所著《生活在清朝的人们》中的扬州盐商，则是一个如比尔盖茨般富而及人之富、投身公益、热心慈善的群体。好奇之心顿生，然苦于时间所限没能从原始资料中探寻证据，此案不了了之。

恰好最近正在挖掘雍正朝经济政策中的盐业部分，盐商作为该行业的主体之一，亦卷入了挖掘工作。原始资料中显示，不仅盐商不是为富不仁的暴利徒，帝国的君主世宗宪皇帝也不是一个盲目劫富济贫的绿林汉。讶异惊喜之余按耐不住激动截取《上谕内阁》中与盐商有关的六道上谕与大家分享：

雍正元年八月上谕二十道之初二日谕：

各盐政官员，国家欲安黎庶，莫先于厚风俗。厚风俗莫要于崇节俭。《周礼》一书，上下有等，财用有度。所以防僭越，禁骄奢也。孟子亦曰：“食时用礼，菽粟足而民无不仁。”朕临御以来，躬行节俭，欲使海内之民皆敦本尚实，庶康阜登而风俗醇。夫节俭之风，贵行于闾里；而奢靡之习，莫甚于商人。朕闻各省盐商，内实空虚，而外事奢侈：衣服屋宇穷极华靡，饮食器具备求工巧，俳优妓乐恒舞酣歌，宴会嬉游殆无虚日，金钱珠贝视为泥沙，（好彪悍的排比～偶想起小杜《阿房宫赋》……）甚至悍仆豪奴，服食起居同于仕宦，越礼犯分，罔知自检，骄奢淫佚，相习成风。各处盐商皆然，而淮扬为尤甚。（未提及富商“不仁”之举。此中世宗所恨非盐商富裕，而是奢靡之习一开，僭越之弊难免～虽然偶觉得“僭越”是个很无聊的词汇……但素人家是在等级制度之下，这是灭有办法的……当年太子被废也离不了“僭越”一词）使愚民尤而效之，其弊可胜言哉！尔等既司盐政，宜约束商人，严行禁止。出示晓谕，谆切劝诫，使其痛自改悔，庶循礼安分，不致蹈僭越之愆，而省一日之糜费，即可以裕数日之国课，且使小民皆知警惕，敦尚俭约，于民生亦有裨益。庶不负朕维风振俗之意。若仍前奢侈，不知悛改，或经朕访闻，或被督抚参劾，商人必从重究治，尔等亦不能辞徇纵之咎。

雍正四年八月上諭三十道之十四日奉上谕：

从前马喀署陜西按察司事，年羮尧曾经参劾；及调取回京仍为吏部郎中，隆科多又在朕前参奏。朕见其人尚明白，才具可用，且被年羮尧隆科多前后纠参，想其平日自是不肯阿附谄媚之人，是以特用为西安布政使兼管河东巡盐御史事。乃马喀深负朕恩，徇私作弊。其列款密参者，则系按察使许容。朕未曾向一人宣露也，而陜西一二进京引见官员，朕曾询问伊等，亦称闻有此事。朕意许容，既兼管盐道事务，知之必然详确，既在朕前密奏，断无不秉公据实之理，故令许容协同钦差侍郎吴士玉等审讯此案。岂料许容怀挟私心，欲实其从前参奏之言做成口供，将咸阳商人高俊加之以三木酷刑，逼令承认与马喀通同作弊。夫盐商乃贸易微末之人，希图小利亦属常情。马喀身任巡盐之职，敢于营私欺罔，只应治马喀之罪，岂有不分官民，不辨轻重，而将众人一概加以严刑煅炼之理！从前许容参奏，朕并未宣露于人，今许容挟私妄行如此，朕不得不谕众知之，且许容欲实其言以护其短，其所审断必多有诬枉颠倒之处，何以服人心而成信案！？着将许容解任，并将许容从前所奏及目今所审一切情由俱交岳锺琪同吴士玉、图理琛一一详加覆审，与许容质对。务将各人所犯情罪轻重彻底明晰，得其至公至平，不可稍存意见，有所偏向。吴士玉系特差审事之大臣，乃一切不能主持，但听许容指使，甚属无能，着严饬行。户部郎中塞钦，着补授西安按察司兼管河东巡盐御史事。塞钦未到任之先，其巡盐事务着岳锺琪暂行管理。

雍正六年三月上谕四十一道之二十五日奉上谕：

柳国勋，朕向来不知其人。因有称誉之者，是以调来引见。朕看其人巧猾不端，不可信用，令其仍回原任，欲徐徐访察之。及上年杨文干来京陛见，在朕前力言柳国勋诚实不欺，赤心为国，随伊父杨宗仁在任时，深知其为人，实系干员等语。朕意尚不深信，杨文干又言：柳国勋之实心効力，不负国恩，臣可以力保。朕见杨文干如此陈奏，料伊必确有所见，适因江西臬司需人，遂将柳国勋补授。比时曾将此谕及廷臣。今据湖北廵抚马会伯折奏，柳国勋在湖北驿盐道任内时，兼收荆关税银，指称差人廵察各税口名色，每月添设使费银二百两。管理七月有余，共开销银一千四百两零尽入私囊。现据委收荆关税务襄阳道赵之均口禀：已将此项名色革除其银，并入正项解库。又柳国勋于应得养亷之外，每年复受盐商船礼、引礼、様盐礼，以及批查等项陋规银。约八千余两。在任三年有余，共计受银二万八千余两，且闻柳国勋于支放水陆驿站工料银两，俱有克扣，事事存私利己，毫无公忠为国之心。（除其损害帝国、盐商利益之外，此人所搜刮的税银等，会直接阻碍作为商品的食盐的流通，不利于民间经济的自由交流与发展）再现任驿盐道高淳，职司盐务，其柳国勋所受盐商陋规银两，该道知之甚悉，既不秉公掲报，又不详明归公，游移观望，志在踵行。至柳国勋扣克工料银两，亦不查明详报。且年少性躁，举止轻佻，政务多有未谙，办理甚属懈弛。即如裁汰船只、清查水手并驿站夫马等案，经臣屡次严谕，始据详复。似此徇隐怠忽之员，实难胜此巨任等语。朕览马会伯参奏柳国勋之处，赃款累累，非寻常过愆可比。不知杨文干之极口保荐者何意？朕看杨文干平日参劾之员尚属公当，而保荐之员多有错悞。如柳国勋之居官若此，而杨文干信之最深、保之最力。此即错悞之甚者着，杨文干明白回奏。柳国勋着解任交与迈柱、马会伯逐款审明，定拟具奏。高淳原系户部司官（小声问一下ｔｏｕｔｏｕ，他是十三的人不？），因其办事有才人亦明白，是以用为湖广驿盐道。今马会伯奏其徇隐怠忽，不能称职高淳。不便仍留湖广之任，着调补覇昌道就近试看。

雍正六年十二月上谕二十八道之十四日奉上谕：

前据董永芠折奏：臣在江南，惟有实心任事，不徇情面，不畏豪强。近有扬州安瑞成因逼奸仆妇程氏，不从横殴致死。揑称伊夫长寿殴打自缢。令家人陈大鎻带领张标，擒殴长寿，越日身死。该府县止坐张标之罪，将安瑞成置之局外。臣现在行提安瑞成到案究审等语。比时朕见此奏即知董永芠存心巧诈，非因贪利即是沽名。已谕大学士等寄信传旨询问之。今安瑞成到京在怡亲王处陈诉寃抑，供称逼奸致死等情皆属全无之事；董永芠将伊家人勒取口供，毙于三木等语。观此则董永芠之有意鍜炼可知矣。董永芠乃柔懦无能、因循茍且之人。向因林祖成在朕前称，其为福建臬司甚好。是以升任江南后，又调任山东、浙江。伊厯任所犯赃私累累劣迹甚多，朕皆一一宽宥切加训诲，冀其改过自新。适因江苏臬司一时不得其人，念伊尚知刑名，是以将伊调用。夫臬司一官专以缉盗安民为首务，伊到江南并无善政及民，而盗贼肆行如故，此中外所共知者。今审理安瑞成家人一案，全以私意为。刑罚之出入颠倒是非，擅作威福。且预先密奏于朕，试探意旨。若朕批令从严，则是朕枉法，以遂伊图利之心，朕岂肯为？！若朕批令从宽，则伊必加朕以袒护富商之名，而自彰其不畏豪强之誉。似此狡猾胁制，岂人臣事君之道？！朕治天下事事出于至公，如其人有罪，虽平日加恩优待之人、勋戚大臣、左右近侍，皆不肯存丝毫袒护之念，岂独袒护一卑微之商贾乎？！如其人无罪，虽匹夫、匹妇、乞丐、穷民，亦不肯令其稍有寃抑，岂独于富商大贾一任贪墨之吏苛索吹求，而使之不得其所乎？！（凝噎……某人好名节啊好名节……）前陈时夏奏扬州盐商黄光德父子不法一案，朕即料其因富招怨被人诈骗，平情度理批示陈时夏，后果得屈抑之情，为之完结。旋据该督抚奏称黄光德感戴朕恩，欲捐赀効力，朕谕以断不可行。即众商因每年节省浮费合力公捐银两，亦皆留为地方公事之用，利益民生，此天下所共知者。若以安瑞成为怡亲王门下行盐之人，（寒～这个虾米董永芠真素脑袋进水了，跟某人说小十三的门人不好……）怡亲王公忠体国，正直无私。安瑞成果系有罪，怡亲王岂肯姑容？以亲王门下如许人员，岂少一管办盐务者，而必于安瑞成是赖乎！（再寒～某人偏心小十三素一如既往的露骨啊……）若云朕意袒护安瑞成，则董永芠莅任江南之时，朕又何不谕令留心照看？岂待今日董永芠欲坐安瑞成之罪，朕始特降谕旨枉法以保全之耶？董永芠乃旗下微贱之人，原在允禵门下，从前每年送与允禵之物华丽丰厚，较贡献之仪更为繁费。若非横取于属员富户，安能措办今之搜求？安瑞成者必因有所需索不肯应付，故欲置之于法。且其意以为安瑞成乃众商领袖，今将伊惩治，则众商自莫不畏惧而趋奉矣。不然则董永芠柔懦性成，向来已厯五任，其不徇情面者何事？不畏豪强者何事？何以忽于此案刻意吹求、为此残忍之举耶？董永芠着革任，将此案人犯悉行解京交与刑部秉公审理。其董永芠从前议罪，奉旨从宽，归结之案俱着查出照律定拟。

雍正七年十二月上谕四十二道之上谕：

从前据噶尔泰与何世璂奏称，两淮盐商因沐皇恩，减省匣费各项，毎年省费百万余金。自清完国课之外，各商俱富足饶裕，而臣等又不受其规礼。是以各商公凑送盐院银八万两、送盐道银四万两。但臣等蒙恩，各给养亷业已丰衣足食。此十二万两实无需用之处，情愿解部以充公用。朕因各商年来省费已多，而盐院盐道又各有养亷，因允噶尔泰所请，将此项解京交与内务府，为修理道路及各项工程之用。至次年噶尔泰与张坦麟援照前例，复将银十二万两奏请解部。比时适因预备军需，因令交与江南织造为制办绵甲等项之用。今噶尔泰与高淳又照前将银十二万两奏请解京，现今高淳参案有需，索商人各款，伊若果系用度不足，何不即于此四万两中支取应用？乃舍此应得之项，分外贪取于商，因此朕于从前之事，亦不能无疑矣。着将此十二万两交与噶尔泰，或给还各商。或伊有需用之处，即将此支用。倘伊实无需用之处，各商又不愿领回，噶尔泰现署安徽布政使印务，着与魏廷珍确查上江地方有实在无着之亏空，将此银弥补，以完本地之公项。

雍正九年二月上谕十九道之二十日户部议覆江南总督高其倬等奏淮商黄光德等代输歙县未完地丁银两应否议叙恭候钦定奉上谕：

两淮盐商，数年以来朕屡次加恩抚恤，并查免陋规杂费数十万两。商人感激，情愿捐赀以佐国家公事。朕再三降旨于该督抚及廵盐御史等，谕令不必捐输，而众商坚称叨沐恩泽，办课之余，宽然饶裕，舆情踊跃，不能自已。朕因令其即于本处地方办理盐义仓、串场河等事，使本处人民咸沾利益。（足见盐商主流都不是没心没肺的群体）近又闻商人之中，富者捐助固有余赀，其无力之家勉强以应捐助之名。而于正课转有未清者，已谕该督抚等留心体察，（世宗对盐商也是体贴入微，有些不是很富裕的盐商，为了有慈善的声名只能勉强捐捐助，而自己的生活条件不是很好，是世宗所不希望的。）今黄光德（还记得他吗？六年上谕中那个被陈时夏奏而后改过自新的富裕盐商）等代输歙县，未完地丁一项，虽属急公好义之举，但各商果皆力量宽裕，情愿代捐，无抑勒勉强情事与否，着高其倬伊拉齐查明实情具奏再降谕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