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山的晚风
暮色初上时磅礴的紫禁城笼罩着在一片寂静中。对面的景山上矗立着亭子,记不得崇祯皇帝是在哪个地方披头散发脸覆遗书的被大顺军找到了,只记得他告诉说亡国无颜见祖。
恢复了汉室的明政权首先在意识上扫除元代蒙古人留下的痕迹,以儒家学说为基础的汉人政权对一切前朝优待的宗教都大加剔除,包括喇嘛教、景教、回教、摩尼教在内的都因为其信奉者是被蒙古人或其尊宠的色目人所带来的,而被视为异端。今天我们都知道明代理学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位,其实就源自于排斥夷狄巩固汉室的目的。以儒家理学灌输头脑的明代文官集团,有着比宋代文官更严谨的章法,这也缺不了明太祖朱元璋的重刑主义的奠基作用。政权的首都始终处于一种潜在威胁之下,从来没有一个中央政权的首都与劲敌之间如唇齿间迫在眉睫。明政权的成功,偶然的因素在于蒙古内部的分裂,当江南尽失的时候,蒙古军的主力却北调,回到和林故地同室操戈互相争夺蒙古大汗的名分,在他们看来,华南只是忽必烈在百年前所征服征服的不重要的疆土。明政权就这样建立起来了,恢复了民族尊严的汉人政权从来没有想过达到盛唐的辉煌,但他们的确比两宋的文官做的出色。真的,他们无论是在疆域上、国力上乃至文化上都发挥到了另一个极至。但他们也深刻的记忆着“靖康之耻”,所以面对后来的满洲求和的信息,从上到下几乎无人赞同,而是一味消耗着,当消耗殆尽之时,也就是大厦倾覆之日了。
北方的蒙古人始终纠缠在与突厥人、波斯人、阿拉伯人乃至俄罗斯人的纠葛中,在蒙古本土的东蒙古人与忽必烈王室外的其他系统的蒙古人的争斗却给了明政权这个脆弱的文官集团难得的生存空间,尽管这样,明英宗仍然在土木堡被蒙古瓦喇部请去做了八年客。
正德、嘉靖、隆化、万历、泰昌、天启,整整一百二十年的时间里,靠着兢兢业业的文官集团,君王可以胡作非为或者萎靡昏睡,而国内的矛盾却日趋激化,随着天灾人祸的降临,起义哗变接连不断,北方的满洲人建立的后金(清)政权也分庭抗礼,虎视眈眈的面对羔羊一样的明王朝。
明政权就这样一方面同清军对垒,一方面在国内到处剿灭“流寇”,轮到崇祯即位的时候,他倒的确是个有作为的君王,比起祖先过的那种安逸舒心的日子来说,无一日不在忧虑中度过。可大厦将倾,连他重用的臣子都不会在危亡之际来陪他尽忠殉国,反倒是蜂拥到文官集团所鄙视的“流寇”面前,幻想在新主子面前报效犬马之劳。
甲申年的四月十八日,绝望的崇祯皇帝招来妃嫔在紫禁城的乾清宫最后一次畅饮后,目送周皇后上吊自尽,再将妃嫔一一砍杀后,又对喜爱的长平公主哀叹道“你为何生于帝王家?”举剑将其臂膀斩落后,不忍再下手将昏厥过去的女儿砍死,就扔下御剑转身带领一批宦官力图冲杀出城,却被守城明军阻挡回来,只身一人跑上景山,留下血书遗诏“罪只一人,勿伤百姓,杀尽百官”。
当李自成的军队进入居庸关的前,清军已经三次入关掳掠而归,今天如果仍有人去讲吴三桂引狼入室,恐怕是抬举他了,事实上,当大顺军进入北京的时候,清政权已经进行了动员,一支十万人的军队在前出到辽西的时候,遇到了吴三桂的使者,他已经决定破釜沉舟的倒向清政权了,原因很简单,此前他的舅舅们在宁锦战役后已经归顺是清政权的一份子了,而他的父亲则在北京被大顺军关押,家产抄查,爱妾被夺,国仇家恨是面对着大顺军,而与清军对抗,只能陷于两面夹击中被消灭。
大顺军失败了,一群乌合之众在面对着方兴未艾的满洲铁骑攻击下溃散了,李自成从来没有想到过在关外一隅的清军会有一天成为同他交锋的对手,他也料想不到,面对的不再是腐朽的文官集团,而是马上建国的八旗贵族。
亭中晚风凉,暮鼓催晨钟。弹指的十七日,紫禁三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