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上搜到一篇应该是高阳的文吧。《清朝的皇帝》里面的节选。
看的累死了,这么多的阴谋,这里面的光绪好可怜啊!玩政治的人真是要殚心竭虑啊。
《清朝的皇帝?德宗?光绪之死》
谈到这里,我须先请读者试思:如慈禧已崩,而德宗一息尚存,可能会发生何种情况?最可能的一种情况是,由肃王善耆领导,结合亲德宗的亲贵宗室,肃清宫禁,首当其冲的将是袁世凯。
肃王善耆时任民政部尚书,请日本顾问办巡警,又训练了一批能爬墙上屋的消防队,早有为德宗报仇,重新建立爱新觉罗皇朝正统之志。如果皇太后先崩,君臣哭临,善耆能入禁宫,必先趋瀛台,以德宗的名义发号施令,袁世凯固然要倒霉,“方家园集团”亦将垮台,而溥仪能否继位,更成疑问。
此所以十月十九日,“宫门之外,文武自军机以次,守卫森严”。总之,德宗必崩于慈禧之前,然后才能以懿旨来安排一切大事。
或谓,慈禧虽崩,仍可秘不发丧,先由军机秉承皇后的懿旨办事。这话固然不错,但诏告天下臣民,必谓在德宗病榻前面承旨意;倘未至瀛台,则一切都是矫诏,亦一切都是乱命,辇毂之下,大乱立起。但是,德宗其时虽犹有一口气存,御容却已不能为人所见,其故后文将有解说。
十月二十日的情况,据杜钟骏所记如此:
次早六钟,宫门开,仍在军机处侍候,寂无消息,但见内监纷纭,而未悉确实信息。至日午,继大臣来言曰:“诸位老爷们久候,余为到奏事处一探信息,何时请脉。”良久来,漫言曰:“奏事处云:皇上今日没有言语,你们大人们做主,我何能做主?你们诸位老爷且坐坐罢。”
未久,两内监来传请脉,于是余与周景焘、施焕、吕用宾四人同入,余在前先入,皇上卧御床上,其床如民间之床,无外罩,有搭板,铺毡于上。皇上瞑目,余方以手按脉,矍然惊寤,口目鼻忽然俱动,盖肝风为之也。余甚恐,虑其一厥而绝,即退出。周、施、吕次第脉毕,同回至军机处,余对内务三公曰:“今晚必不能过,无须开方。”内务三公曰:“总须开方,无论如何开方均可。”于是书:“危在眉睫,拟生脉散。”药未尽,至申刻而龙驭上宾矣。
德宗殁于十月二十日申刻,杜钟骏所记为最正确之史料。杜又续记:
先一时许,有太监匆匆而来曰:“老佛爷请脉。”拉吕、施二同事去,脉毕而出,两人互争意见,施欲用乌梅丸,吕不谓然,曰:“如服我药,尚有一线生机。”盖皇太后自八月患痢,已延两月之久矣。内务诸公不明丸内何药,不敢专主,请示军机,索阅乌梅丸药方,见大辛大苦,不敢进,遂置之。
本日皇太后有谕:到皇上处素服,到皇太后处吉服。
次晨召施、吕二君请脉,约二小时之久。施、吕下来,而皇太后鸾驭西归矣。
所谓“先一时许”,即德宗申刻驾崩之前一时许,度时为午未之交,约下午一点钟左右。“乌梅丸”为治血痢之药,慈禧致命之疾,有此一段记载而确定。
最可注意者,即“皇太后有谕”,命着“素服”,则已知德宗仙去,不称“大行皇帝”,则匿丧出于慈禧之意,因尚有大事未安排妥当。钩稽史料,有两点可为指出,以供将来修正《清史稿》之采择:
第一,德宗崩后,慈禧命皇后前往伴灵;直至次日施、吕二医急救无效,鸾驭西归,皇后始终未在病榻之前。
第二,十月二十日以懿旨授醇王为摄政王;醇王之子溥仪“着在宫内教养”,统绪固已有归,但溥仪的身份尚未确定。就理论而言,可有三种处置:承嗣穆宗,承嗣德宗,兼祧。仅承嗣德宗,当然是绝不可能之事,问题只在兼祧与否。倘非兼祧,则溥仪入承大统的身份,即与明世宗无异;德宗之后,处境亦如孝宗张皇后,被尊为“皇伯母”而已。
慈禧崩于二十一日未刻,发丧次序自然仍是先帝后太后。《张之洞年谱》中,记两宫之崩,下有一段附注,为非常重要的史料:
第闻景庙崩后,军机大臣入临,皇后自内出,卒然问曰:“嗣皇帝所嗣者何人也?”诸臣未即对,公对曰:“承嗣穆宗毅皇帝,兼祧大行皇帝。”又问曰:“何以处我?”对曰:“尊为皇太后。”曰:“既如是,我心慰矣。”遂哭而入。
军机大臣是否“入临”,“张谱”中并无记载,但即使进殿,因为有皇后在,亦只能遥瞻,不能临视。
此段记载中,所透露的真相甚多,最重要的两点是:第一,皇后未能为慈禧送终;第二,溥仪兼祧一事,慈禧至弥留时方始作成决定。依常理来说,皇后应侍病榻,始为尽子妇之道;而慈禧对立嗣这样的大事,亦应早日宣示,以定人心。这种有乖常理的怪事,无独而有偶,即非偶然了。
于此先要谈当时的一种传说,说“方家园集团”在发觉慈禧病势严重,恐将不救,而又了解慈禧不愿死在德宗之后时,曾经密商,作成一个决定,即一方面照慈禧的意旨行事,另一方面要为德宗报仇。具体的做法便是鸩弑德宗,而杀袁世凯以谢。
这个传说的真实性究有几许,无从判断,但德宗死于非命,则以屈庭桂的记载毫无可疑。兹就已有证据分析如下:
一、十月十八日,德宗向屈庭桂大叫:“肚子痛得了不得。”屈以“此系与前病绝少关系者”而认为“最可异”。
二、杜钟骏于十七日请脉时,询知德宗已九日未大解;屈庭桂亦云“便结”,然则此腹痛,显非如常人服泻下之剂而将大解的现象。
三、屈庭桂请脉时所见德宗病容为“面黑、舌黄黑”,此为中毒的征象。
我前面说过,杜钟骏的《请脉记》,后半段有讳饰。当二十日最后一次请脉时,只言“皇上瞑目”,不记其脸色;事实上中毒的现象已更明显,任何人临视,都会发生怀疑,而又不能禁止大臣临视,但如有皇后在大行之侧,则于礼不能入殿。是故,慈禧之命皇后守灵,就是拿她作一面挡箭牌,而此任务能否忠实执行,即为溥仪是否兼祧德宗,以及皇后能否成为太后的关键。易言之,此为慈禧最后控制皇后的一种手腕。
如上所谈,已将慈禧及德宗母子先后崩逝经过,作了一个比较符合实际的概述,与历史及各家笔记皆有出入,特别是日期上的一天之差。慈禧及德宗为中国历史上最后崩于位的皇太后及皇帝,必须有正确的记载。为加深读者的印象起见,特再条举大要如下:
一、慈禧及“方家园集团”慢性谋杀德宗,起先所采取的手段比较缓和,主要的原则是,医药饮食,勿使见效,以期病情恶化,自然死亡。
二、慈禧于八月间开始患痢疾,一直未愈;十月初十万寿以后,殆因饮食不慎,病势日重,转为血痢。德宗本为慢性病,油未干、灯未尽,不能速死;倘或慈禧先崩,而德宗犹能治事,势非大翻案不可。故必使德宗崩于太后之前,此为慈禧及“方家园集团”及庆、袁集团一致的定见。于是德宗的病势,即随慈禧的病势为转移,易言之,慈禧病危,德宗亦被宣传为病危,以为必要时下毒手的张本。
三、十月十七日夜,急召诸医,谓“皇上病重”,实际上为慈禧病重。视杜钟骏所记:(一)德宗犹能起坐;(二)语言虽带“哭声”,但仍能“谕未尽病状”,断非病危弥留状态。至于杜钟骏谓“不出四日,必出危险”云云,事后补记,有所隐饰,虽不知医者亦看得出来。因为以常识论,即为其所言,尚有四天工夫可资挽救,何得须定死期?果然如此,要医药何用?
四、下毒之时,非十七日夜间即十八日上午。中西医请脉时,情况皆已大变。屈庭桂记德宗腹痛不可忍,为不应有的症状;又“心跳、面黑、神衰、舌黄黑”。杜钟骏只记“喘息不定,其脉益劲而细”,与屈记“心跳”相符;其他未记,显有所隐。
五、十九日情况不明,未见杜钟骏有所记述。病危至此,不召医,无是理;召医而未见记载,所讳者何?思过半矣!
六、十九日夜召医,仍为慈禧病危的信息。德宗此时已入于昏迷的状态,虽未死,已无作为;召医而又未即请脉,且宫禁森严,则即令“出大事”,秘不发丧,或甚至德宗虽未死而谓之已崩的步骤已定。召医待命的目的,即在视慈禧的病情决定德宗的死期;而当德宗的死期已定时,召医做最后一次的诊视,完成应有的程序。倘或慈禧猝然而崩,必不宣布。先以懿旨作传位的安排,同时召医为德宗做最后一次的诊视,旋即宣布德宗崩逝,溥仪入继,尊慈禧为太皇太后,以太皇太后名义,宣布德宗皇后为皇太后。至此始为太皇太后发丧。
七、二十日午间,慈禧之主治医生吕用宾、施焕会诊,军机不敢用乌梅丸,则已确定慈禧不救。于是召杜钟骏入瀛台,此即德宗死期已至。申刻,龙驭上宾。
此时未即宣布帝崩,则因权力分配与转移的安排尚未就绪;同时庆王奕 尚在普陀峪,至廿一日始赶回。至于袁世凯《容庵弟子记》,谓“皇族中颇有争竞继统者”,其言实无根据。当穆宗崩时,恭王、醇王皆有发言地位;光绪末年,亲贵中绝无人有如恭、醇两王当年的地位,凭慈禧一言而决,无可争竞。
且当时够资格继统者,只一小恭王溥伟,从未进入核心势力范围,无人为之提名,根本就谈不到争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