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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原创]伶人曲(源于朝鲜那里八卦全人养过伶人)
西瓜虫子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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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8-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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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伶人曲(源于朝鲜那里八卦全人养过伶人)

偶实在忍不住就写了==+发这里受各位摧残找茬吧,其实本来不想写成穿越的==+


 


发在晋江上的《伶人曲》


 


no。1此生为青衣


 


金萍带着如意班一众人坐在马车上,轱辘吱吱呀呀的辗着尘土,她搂着一个叫大妮儿的女孩儿,那是老班住唯一的骨血。金萍看着外面渐渐黑下来的天,思量着能不能赶在天彻底黑下来前赶到路人所指的破庙过夜。


   也许老天对金萍到底不薄,众人在破庙里生好火,收拾停当了,外面这才雷声雨声大作,掌胡琴儿的大老李一边搓手一边嘀咕:“我说小班主儿,咱的运气到底是不错。”金萍笑了笑,看看大家都是一脸疲惫,终忍不住说道:“大家再坚持下,按着这样的赶路,最迟我们下月初也就到京城了。”
   “小金萍啊,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一定要去京城,咱们是唱昆曲儿的,你认为京城里能听懂的人有多少?”


   “秀芬姐,我们窝在江南,处处都是戏班儿,凭我们这样的小班子,唱了一辈子也成不了气候,我先前也说了,我们到了京城就要用京白、京韵来改戏,这样我们才是与众不同的戏班儿,才能有更好的发展。”金萍一边忙手里的活儿,一边给这个唱老旦的秀芬说着从苏州一路过来不知道念了多少遍的道理。


   “老班主当初就是看中了金萍的魄力,这才放心的把咱们这班子交给她的,秀芬呐,你要信老班主不会看错人。”大老李看着一旁撇嘴的秀芬,忙上前拉住她。
    “要不是信老班主,谁愿意跟着这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跑啊。”秀芬嘟哝着也就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金萍向大老李感激的笑了笑,一个人坐在破庙的门槛上,看着外面渐渐大起来的雨势,“居然已经是康熙四十五年了……”她一边喃喃着,思绪渐渐飘远了。


   金萍习惯了自己的名字,当她发现自己从一个24的研究生变成了一个4岁的小叫花儿的时候,她就告诉自己还是忘了过去的好,不然真的没有办法活下去。她给老班主捡了回去,手把手的教戏,坐、念、唱、一步步的走着一个青衣的伶人人生,十二岁的时候,扮上了虞姬,博得了满堂彩,而眼下,以十六岁的身体带着已故老班主的希望,她必须要撑起整个儿如意班的未来。她记得四大徽班儿进京是在乾隆的事情了,于是竟冲动的决定带着这个小小不言,上不得大场面的昆曲儿班上京城,改良念白。她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绝处逢生还是自寻毁灭,总之,为总比不为的好。


   她的思绪被一阵烦乱的脚步声打断了,眼前似是两个男子正跌跌撞撞的往这里来了。她站起身来,隔着倾盆的大雨,看着眼前人。
   “抱歉,”其中一人似是看到了金萍,语气急急的说,“可以借来避避雨么?”
   金萍大量了下,见只有这身无他物的两人,也就点点头,侧身让来了。再细细看去,金萍倒抽了口气,说话的那人手臂上淌着血,而他架过来的男子后背上一条长长的伤口很是吓人。
   “抱歉,我们兄弟打山上摔了。”伤了手臂的男子察觉到金萍的目光,抱了拳解释着。
   “秀芬姐,”金萍站起来,“你带大家伙往神台后面去歇息吧。大老李,你留下,我们帮帮他们吧。”金萍侧身挡在这两个男人与大妮儿的中间,这种血肉模糊的样子她不想吓到大妮儿。
   秀芬点了点头,拉着大家进去了。大老李从行李里拿了点药粉出来,那是金创药,象他们这样的戏班时常用得着的。
  “别解释原因了,”金萍凑到那两人身边,对着只伤了手臂的人说,“原因不重要,先弄弄伤口吧,这药很好的,我们戏班儿都用的。”
   那男子看了看金萍,又低头看了看靠在身旁的另一人,“多谢了。”
   折腾了一夜,总算是把他们的伤口都处理好了,金萍在给那伤的较轻的男子包手臂的时候,盯着那已经破损的坎肩儿看了半天,那男子回头对金萍一笑,眸子清澈的很,“在下阿祥,有劳姑娘了。”
   “都是在外面,帮帮是应该的。”金萍似是受不了那阳光的一笑,撇开头,继续包着,“那是你兄弟?看上去,似和你年岁差的蛮大。”
   “我家兄弟多,他是我四哥,我排行十三,自然差的多。”阿祥很健谈,和金萍絮絮叨叨的说着他们兄弟家人的事。
    “你四哥应该问题不大,大老李说伤口只是长,并不深,他这会子发点儿热,热退了再休息就该无碍的。”金萍看阿祥总是用担忧的目光看向那躺在地上的男子,便解释道。
   
    就在阿祥和金萍有一茬没一茬的聊天中,天亮了,雨也停了。金萍见秀芬姐带着大家从神台后面出来,思量了下叫过大老李,耳语一番,大老李点点头从行李里又翻出了几包药递了过来。
   “我们还要赶路,怕是不能多帮你们了,这几包药你收好,算是我们仁至义尽了。”金萍把药递给阿祥,便不再理会他们兄弟俩,招呼着戏班儿大伙收拾东西上马车。


   “那个,等下。”阿祥从庙里追出来,“能不能再烦劳姑娘,送我兄弟一程,到前面镇上请个大夫呢?”
   “我们马车载不了这许多人。”金萍拒绝的很干脆。
   “我们还有马,我可以骑马再多带一个人,让我四哥到你们车里行么?”
   “马?”金萍四下看了看。
   阿祥见金萍这样子,笑着打了个呼哨,远远的一匹马奔了过来。“怎样?”阿祥用恳切的目光看着金萍。
   “好吧。”


   虽然金萍应允了,但是又出了个新问题,谁和阿祥一匹马,戏班里除了大老李,都是一群妇孺,而大老李还要驾马车。金萍咬着嘴唇,想了很久,方坚毅的抬头和阿祥说,“你带我吧。”阿祥愣了下,继而笑了,“姑娘真是与众不同,那么得罪了。”他跨上马,动作干净,轻巧,复又俯下身子向金萍伸手,“姑娘,上马吧。”金萍拉住那有些硬茧的大手,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轻,只在一瞬,就到了马背上,阿祥用手臂环住金萍,声音温柔的说:“我会慢慢骑的,你莫怕,横竖摔不着的。”金萍用力点了点头。


   一行人拖拖拉拉的,到了傍晚才到了前面的小镇,阿祥架着他的四哥,牵着马和金萍道别,“大恩不言谢了。”阿祥抱了抱拳,走了两步方有转回来,脸上挂着一丝羞赧,“那个,可否问姑娘的姓名?”
   “我是这如意班的班主儿,金萍,金子的金,一叶浮萍的萍。”金萍看着阿祥脸上的红晕忍不住笑了,干脆的报了名字。
   “好名字,我记得了。”阿祥挥挥手,笑着离开了。


   这是如意班上京途中的插曲,大家没有再讨论,八月初,待到了京城,大家找了个院落落脚儿。这天夜里,金萍睡不着,虽然风风雨雨跟着这戏班这些年,她还是换了地方就睡不安稳,索性起来,在院子里练起了腰功。
   “这么晚了,还练啊?”大老李披了件衣服也走了出来。
   “睡不着。”金萍一边下腰,一边应着。
   “我也睡不着。”大老李靠着门槛坐下,“有些话,想问你很久了。”
   “什么?”金萍仍下着腰。
   “金萍啊,你怎么就那么笃定,当初要帮那两人?你也看得出,那哪里是摔伤,明明是兵刃的伤啊。”
   金萍挺腰直起身子来,走到大老李跟前,“大老李,忘了这件事吧,过去了,就不能再说,多说多错,多想多怕。”她神色严肃,语气里透着一丝强势。
   “诶,都听你的。”大老李愣了半晌,方点了点头,“班主说的对,你金萍,不是个简单的人啊。”
   “那是班主谬赞了,金萍就是金萍,一个青衣戏子。”金萍笑了,笑的如这16岁少女应有的纯真,她拍拍大老李的背,“班子里的事儿,没有你大老李帮忙撑着,就是有我10个金萍也不顶事啊。好了,睡吧,明儿还要出去看看场子的事呢。”


     大老李回屋了,金萍则站在院子里,看着天空发呆,恩,原来,二、三百年前的天空是这么通透而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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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似是例行公事般告知金萍胤祥在他府邸便两袖清风的离开了,金萍眨着眼睛,茫然的看着还站在身旁的苏培盛,“那个……”


   “金班主,这边请。”苏培盛恭敬的在前面带着路,顺着这个青石板的甬路前行,“金班主当心脚下。”苏培盛点着一个小小的灯笼,不住的提醒金萍。直到前面一处翠竹林转角一过,一处独立的小院儿便出现在金萍眼前,“到了,金班主儿。”苏培盛立在小院儿门口,恭敬的说。


   “然后呢?”金萍看着苏培盛似乎准备就送到这里,开口问。


   “十三爷就在里间儿,这,十三爷身子有些不爽,不愿意多看见奴才们,爷吩咐过,‘都滚的远些莫去惹十三爷的气儿。’”苏培盛似是个留声机般呜呜的开口,“所以奴才们大多都不太进这院子,今儿也是爷吩咐过的‘带金班主儿过去,一干人等都出院子候着伺候’”


   金萍听在耳里,却说不出什么情绪,她对于几次三番莫名的被胤禛如玩偶般的摆布很是不爽,然则,她心中却也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如何能和贝勒叫板,更何况这个贝勒将来是堂堂的雍正帝。


   既来之则安之,何况,金萍心中明白,对于胤祥,她还是有一丝丝地担心,她和苏培盛说了句“有劳了。”便向小院儿里去了。


   推开正房的门,淡淡的药香涌了出来,金萍皱了皱眉,还是向里走过去,打帘子入得內堂,一个小太监正坐在角落里垂着头,正打着盹儿,旁边炉子上,正坐着药罐儿。


   金萍向里面张望了下,模模糊糊间,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她正想蹑手蹑脚进去,咚得一声,小太监脑袋撞在墙上了,他猛的清醒过来,抬头看见金萍,愣了下,嗯嗯啊啊了半天,方出来了句完整的话“啊,是金班主吧?我跟着我们家爷去看过您的戏,真是……”小太监眼里如同闪烁的星星,呼呼拉拉的闪着兴奋的光亮。


   金萍心中汗了一下,原来追星这种事,自古就有,她微微点了下头,指指里间儿床上的人“是十三爷?”


   “是。”小太监仍没有从兴奋的情绪里出来,猛点头。


   “十三爷这是怎么了?”金萍闻着这浓烈起来的药味儿,皱了眉头。


   “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就是觉得爷这段日子瘦得厉害,腿脚儿不是很利索,这病也好好坏坏的……”小太监似是觉得不应这样说主子,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低着头盯着药罐了会子,“啊,好了,金班主您先坐,奴才伺候主子喝了药,再给您通报下。”说罢,小太监便蜇蜇蝎蝎的倒着药汁。


    “还是我去吧。”金萍看着小太监端着药碗就向里面去,心下挣扎了下,既然来了,总是要见的,早见晚见有什么区别,便出声儿拦下了小太监,她接过药碗,深吸一口气,向里去了。



   蜡烛昏暗,烛光摇曳,整个房间一片沉寂,金萍只听得到从那幔帐后面传来的沉重的呼吸声,一步步走过去,幔帐后面,那张消瘦而苍白的脸让金萍心漏跳了半拍。金萍知道自己的心脏非常健康,这样的反应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躺在那里的人,已经牵动了她心底的思绪和担忧。


   金萍把药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伸手过去,用金色的帐勾束起幔帐,她数着自己有些过于高速的心跳,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深呼吸,扯了一抹自认贤良温婉的笑容,轻轻唤了一声“十三爷,该吃药了。”


   “给爷滚远点儿听见没有!”胤祥不知道是醒了还是梦魇,他仍闭着眼睛挥着手臂,声音不甚洪亮,略带沙哑。


   “生病了却不肯吃药,果然是个小孩子的心气儿。”金萍揉了下被胤祥打得生生痛的手臂,干脆坐在了床沿上,不胜暧昧的按下胤祥的手臂,又替他拉好被子,“你要么再睡会儿吧,等药凉点儿再喝。”


    胤祥此刻方听得清,他猛然睁开了眼睛,傻傻痴痴地不眨眼地盯着金萍,呼吸也渐渐急促了起来,许久,许久,胤祥的眸子渐渐黯淡了下来,复浮起了一片冷酷,他嚯的坐了起来,大声向外面嚷着“都是死人么,爷的房间也是随便什么三教九流的人物也进得来的么?!”


   外间儿的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进来,跪在地上瑟瑟的发抖,“爷,奴才是看金班主过来……而且四爷也吩咐过……”


   “爷问你,谁是你的主子?!”胤祥喘着粗气,不知道是因为虚弱还是因为愤怒他坐在那里一阵阵的发抖。


   “原来是民女脏了十三爷的屋子,”金萍未等小太监再回话,便站了起来,她看也不看胤祥一眼,恭敬地福了一下,“民女出去便是,还请十三爷莫要怪罪。”


   “你!”胤祥伸手指着金萍,一阵阵的发抖,“都给爷滚出去,滚出去!”


    金萍头也不回的大步出了屋子,小太监也抖抖索索的向外爬着。


    胤祥象被抽干了一般,颓然的倒在床上,紧紧握着拳头,因为用力而在发抖,而今的他躺在床上,一步也行不得,英气勃发的往日,策马狂奔的一世豪情轰然倒塌破碎的时候,为什么让金萍来到他的身边。


   他的落魄,他的失宠,他的一切报复化为灰烬,终于得以解除了圈禁,却如此躺在胤禛的园子里,什么也做不了,而这样一个光彩褪尽的他此刻,纵使心中对金萍有千万般的思念,也无法如此落魄的面对。


   金萍出了屋子,轻轻的拭去眼角的湿润,深吸一口气,对仍在发抖的小太监说“你进去看看吧,你们家爷看样子病的不轻,莫要因为我病的更重了,我去前面辞了四贝勒爷就走了。”


   金萍看着小太监探头探脑的向屋里去了,自己走在漆黑的院子里,方才的怒气都消散了,剩下的是一阵阵的酸楚,伶人,如此卑贱的身份,她太清楚不过,而今日,胤祥的话的确刺痛了金萍的自尊,然而出了屋子,金萍冷静了下来,突然了然了,躺在那里的是昔日风光无限的胤祥,那是怎样的落寞和崩塌后的自卑,金萍每领悟一点,便心疼一分。


   她茫然的走着,再抬头,胤禛已然站在她面前,仍旧是波澜不惊的语调“见了?”


   “嗯。”


   “早知如此,倒不如不让你们见。”胤禛叹了口气。


   “这样倒也好,”金萍耸了肩膀,她很久没有作这样随性却在这一世被认为不雅的举动,“其实,四爷本意原是希望能借此机会让十三爷和如意班断了个干净吧?”


   “你倒是个聪明的人。”胤禛点了点头,“其实躲着我们原不也是金班主的想法么?”


   “四贝勒过奖了。”金萍福了一下,“如果没有旁的事,金萍告退了。”


   “嗯”胤禛点了头,微微侧开身子,候在远处的苏培盛正提着灯笼立在那里。


   “金班主,”金萍方走了几步,胤禛就唤住了她,他走到金萍面前,摊开手掌,那个精美的玉珏又一次出现在金萍面前,“这个,收下。”


  “当初金萍没有收,现下就更不会收了。”金萍退了一步,明显的拒绝。


   “昔日老十三对你多加照顾,”胤禛没有放弃的意思,手掌仍就这样摊在金萍面前,“而今,没了老十三明晃晃的相助,如意班和金班主只怕未来不会再如这几年般顺畅。”胤禛把玉佩举到金萍的面前,语气坚定不已,“四贝勒不希望自己或者十三阿哥和金班主再有什么瓜葛,这并非好事,然则,胤禛不会忘记金班主当年破庙的恩情,若有难处,尽管来寻我,胤禛为人言出必行。”


   金萍看着胤禛,她咬着嘴唇,半晌,伸手接过了那块通透碧绿的玉珏,声音细小得说了声“多谢。”便急急的跑开了。



   胤禛站在原地,直到金萍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方向胤祥住的小院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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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云雁第二日方从胤禟的花园别苑回云雁楼,出人意料的,整个云雁楼荒凉无比,没有人。她上上下下跑了个遍,真的是一个人也没有,她正欲拐到后院儿,门口终于有了人声儿,金萍一人站在那里,“别费劲儿了,是九爷的意思,云雁楼要关门了。”


   “你胡说什么?”颜云雁绕是经历了无数风雨的人,此刻却遮掩不住半点儿的急切。


   “我说真的,”金萍点了点头,“我也是刚收到的消息,看来以后我要另觅戏台了。”她走到颜云雁身边,“你呢?”


    颜云雁愣在那里,很久,突然笑了,然后起身,向后院儿去了。


    金萍愣了,颜云雁这算是什么反应,她想追过去看看,毕竟在这里,颜云雁算是她的一个朋友,颇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她从九爷门人那里知道云雁楼要关门的时候,第一个反应竟不是自己和如意班今后如何,而是颜云雁怎么办。金萍虽在云雁楼登台这些日子,却仍不知道究竟云雁楼哪里能通向后面的院子,她只得出来,从外面七拐八拐的沿着当日胤祥带的路走去。


   行至一半,金萍就觉得有人在她的身后始终不紧不慢的跟着,她摸向腰间,那是胤祥还未出事前送她的蒙古小弯刀,朴实的刀鞘,刀锋却异常锋利,金萍猛的一回身,却愣了“苏培盛?苏公公?怎么是你?”


   “金班主儿,爷让奴才过来的,请金班主儿过府。”苏培盛一脸陪笑,垂手站着。


    金萍犹豫了下“苏公公,让我先去看看颜老板。我怕她……”
  
    “爷让奴才带个话儿给金班主儿,‘金班主儿行事前,纵有万般计较,需有心记得老十三曾对金班主儿的好,眼下事体凶险,若金班主儿心里还有老十三的安危,务必只听我的’。爷这样吩咐的。”


     金萍脑海里陡然浮现出那一日深夜胤禛突然只身前来如意班的大院儿,冷着脸的警告,“外人眼里,如意班是老十三一手扶起来的,老十三如今身上是非多,金班主请听我一句,莫要和云雁楼的人私下太近,需有太多妨碍”


   金萍心里浮出了无数的猜测,究竟是胤祥的出事和胤禩、胤禟有关,还是眼下胤禩、胤禟有事发生,她唯一肯定的是这些天皇贵胄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打的火热,胤祥就是一个倒下的人。


   她选择相信胤禛,不为别的,只为最终她还记得,坐了那位置年号雍正的人是胤禛,而雍正朝头号重臣王爷便是胤祥。


   金萍终究还是没有去看颜云雁,她跟着苏培盛沿着小路,行了很久,方坐上了等在那里的马车,马车在城里兜兜转转了大半日,直到黄昏,才入了胤禛府邸的后门。


   胤禛已经等在那里,他见金萍过来,只说了一句,“老十三现在我府上,你去看看他吧。”



=======


  黄昏,颜云雁一人走在路上,她敲开了九贝勒府邸的后门,素日跟着胤禟的小厮见了她,急将她引到了胤禟的书房。


   “爷在十爷府上,吩咐如果颜老板过来,请先委屈在书房內堂等着,”小厮一边带路一边说。


   颜云雁坐在胤禟的书房里,这里陌生却也熟悉,她只来过这里一次,而胤禟院子内的诸多家眷也都知道有她这样一号人物给放在外面。颜云雁坐在太师椅上,不安的转着手指,乌黑的眸子里充满了担心,胤禟不得不关掉云雁楼,这是最糟糕的信号,她还记得,胤禟对她的许诺,当年胤禟那样桀骜而温柔的对她说“云雁楼是我送你的,如要云雁楼关门,只有两个可能,一,你从了我跟我进府,二,我胤禟再无力保了任何人周全,那时我才放下你和这云雁楼。”


   胤禟那日的一丝丝脆弱,仍敲击着颜云雁的心,她看着外面昏暗的月色,默默的求着“我颜云雁素来不信鬼神,但如若神明有灵,若能顾得胤禟周全,我颜云雁愿自折寿命。”


   铜壶轻轻敲着,五更天色,微薄雾霭下,胤禟推开了书房的门,他一脸疲惫,神色低迷,他看着坐在那里的颜云雁,微微点了下头,回身把门带好。


   胤禟坐到颜云雁身旁,拉着她的手,沉默了半晌,终哑着嗓子唤了一声“云雁……”


   颜云雁看着胤禟这幅前所未有的落寞神色,扯了一摸艰难的笑意,挽着他的臂膀,压下心中翻滚的情愫,柔声安慰着,“我在,胤禟,我会一直都在你身边。”


   “我也许什么也给不了你了,也或者,会殃及于你,”胤禟的声音渐渐微弱而颤抖。


   “我知道,”颜云雁的眼角渐渐湿润起来,“我都知道。”


   “我一直看重八哥,皇上也是,云雁,你知道我为什么独独选了帮八哥么?”胤禟靠在颜云雁的肩头,“我只想这样,皇上终能看到八哥身边的我,终能说我句好,可是如今,一切都结束了。”


    “哪个阿玛不喜欢自己儿子的,虎毒还不食子呢,”颜云雁轻轻拍着胤禟,小心地如在照顾一个婴孩儿,“胤禟,睡一下吧,你太累了,歇下来也好。”


    天渐渐亮了,书房的门依然紧紧的关着,颜云雁搂着胤禟,她身体有些僵硬了,而她的心却十分明了,不管究竟是为了什么,如今看来,八贝勒这面旗已经彻底倒塌了,她无限悲悯的看着熟睡中的胤禟,天皇贵胄的阿哥贝勒又如何,胤禟自小儿的简单的心愿至今仍是一场空,他不过是盼着他那高高在上的严父,能够看到他的存在,能够说一句欣赏的话。如今,八贝勒倒下的余波越发的湮没了胤禟最小小而又最期待的心愿。


   颜云雁能够猜的也只到这里,她并不知道,八贝勒已经不是贝勒了,他被软禁于家中,只是单纯的阿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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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禩走后,胤禟在厅堂里坐了会儿,他思绪很乱,从胤禩的话中,他感觉到一丝丝的不祥正慢慢变成漩涡,将他们几个包在一处。胤禟觉得,的确有人在使绊子,然则,皇上对他们似乎,这不言不语的态度并不是放纵,而是等着其它什么人来将他们放倒。他打了个冷战,谋划一类他比不过胤禩,他似乎天生更似一个商人,而今卷在这当中,看到了危机却不知该如何化解,只能相信胤禩,这让他感到无力。


   胤禟呆坐了许久,方才起身出来,看着外面依旧寂静,他咳了一声,提高了嗓音“都给爷死出来。”


  一阵稀稀疏疏之后,几个小厮丫头聚到了跟前儿,胤禟挑眉打量了周围下子,一边摸着手上的黄玉板指一面问“颜姑娘呢?”


   “回爷,在后面西厢房。”一个小厮上前回到。


   “好了,”胤禟抬脚就走,“你们晚上按爷平素交代的,按着颜姑娘喜欢的菜色预备。”才走了两步,胤禟象想起什么来,又对来时赶车的小厮交代,“你回趟云雁楼,等着金班主来了,就说爷说的,近日颜老板过不来,劳她帮衬着下。”吩咐完,胤禟便急急地向里面去了。


   颜云雁自在院子里看到胤禩时心下便有了计较,原来带她过来散心是假,胤禟有事同胤禩商量才是真,至于她,不知道是掩护还是顺便。她原靠在美人榻上看诗词,迷迷糊糊间终抵不住困倦,小寐了起来。


   待胤禟进来,颜云雁尚睡的香甜,胤禟微微一笑,只小心坐在榻上,侧身痴痴地看着美人的睡颜。颜云雁侧了下身,感到旁边有人,虽仍困倦,还是睁了眼,“八爷走了?”


   “嗯,走了。”胤禟微微一笑,眼睛里的温柔似是高山平湖,轻起碧波,“可睡得好?”


   “还好,你若不过来,再睡会子更好。”颜云雁闭上眼,扭开头,这么多年了,她仍旧对胤禟那双桃花眼毫无抵抗力。
  
    “那你就再睡会儿,等下一起吃些你素爱的东西。”胤禟仍旧笑着,却不起身。


    “那边有椅子、也有床,你莫来挤我。”颜云雁迷迷糊糊半梦半醒推着在那里挤占她睡觉空间的胤禟。


    “啊~里间儿有床啊~”胤禟的声音拉的很长,那样的嗓音,那样的语调,让颜云雁猛的醒了过来,她直接翻身坐起来,拉着胤禟,“时候不早了,你不是说外面有备着我喜欢的东西么,过去吧,我有些饿了。”


     胤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动,只是盯着颜云雁看,直看得颜云雁两颊飞红,才伸手抚着她的脸庞,“这么多年了,我道你已经不会脸红了呢。”他伸手抱起颜云雁,“出去吧,我也饿了。”


    “下人们都在呢,你规矩些。”颜云雁想挣扎。


    “莫乱动,不然爷真就不规矩了。”胤禟的声音象是从嗓子眼儿里冒出来的,他得意的看着颜云雁不动了,便就这样大大方方地去了前面。


    酒足饭饱之后,胤禟吩咐小厮给府邸福晋带话,他今夜不回去了,小厮和丫头都散了,又只剩的颜云雁和胤禟两人。


    胤禟起身,将屋内一个个蜡烛吹熄,只剩得中央小几上红烛一盏,他坐下来,拉起颜云雁的手,“云雁,我有些怕了,有些怕了。”


   颜云雁愣了下,方明白胤禟说的是什么,伸手揽过胤禟,拥着他,“而今,你是贝勒了,也堪比陶朱公了。记得初认得你时,你还是阿哥,什么都没有,皇上也不喜欢你。还会更坏么?”


   “可是如今我已没有当年的心性儿了,”胤禟摇了摇头,“当初是一人,胡闹也罢了,而今,我错了一步,要扯上多少孽障呢?端得累了他人也累了自己。”


   “到了今日,只能往前走了是这意思吧?”颜云雁声音里多了丝颤抖,她拥的更紧了,“那就往前吧,旁的不知,若真到粉身碎骨的那一日,云雁还是陪你如何?”


    胤禟身体硬了下,他猛的起身 ,搬过颜云雁,细细得盯着她,终起身,“我先回府了,你明日再走。”他推开门前,背对着颜云雁,“你放心,爷答应过绝不委屈你,所以,爷也不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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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楼  发表于: 2008-06-13   

马车在云雁楼附近兜了一个圈子,有个乌衣小厮将车上的两匹云锦送入云雁楼的别院儿,复出得来赶着马车停到了别院里,黄昏天暗,乌衣小厮沿着后面僻静的小路离去了。


   那小厮行至一处夹道,两侧高墙大院儿显示着主人的声名显赫,他拐到一处进出杂役的偏门,敲得短短长长,很快门吱呀的开了,小厮一个闪身便入得里面,早有人在后掩了门,福胜则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爷,回来了。衣服在书房都备好了。”


   胤禩丢下毡帽,点点头,“去书房换掉这身衣服。”他大踏步的向前行,书房里灯已点亮,拐入内堂,素来酣卧的小榻上整齐摆着蓝底儿的便服。胤禩站在那儿,由着福胜伺候更衣,理着马蹄儿袖口的时候,福胜从旁抖开一件儿坎肩儿,一件儿白底儿翠竹的坎肩儿。胤禩呆呆的看着,一时间竟忘了伸手。


   “爷?”福胜小心的叫了句。


    “嗯。”胤禩回过神来,伸开手臂穿得那件坎肩儿,心里却猛得抽动难过,“你去回下福晋,今晚我就在书房了,不去扰她了。”


    “是。”福胜忙应着。


    “你也下去吧,我不用跟前儿伺候了。”胤禩挥挥手,福胜便躬身出去轻轻的带上门。


    胤禩见福胜出去,便飞快的脱下身上的坎肩儿,紧紧的握在手里,从上次中邪了般保得如意班出来,他以为了了这桩悔意,了了这段遗憾,便可以仍旧作他的人前人后潇洒的八贝勒。那日马车上,他主动搂着自己的福晋,体味着羡煞旁人的齐人之福。回得府邸,便命福胜将那写着《青花瓷》的条幅儿取下,小心收好。他的脑海里满是康熙那句“老八,你到底还是没有改了你的性子”,他斟酌着眼前的一切和那心里的怀念,最终将那段回忆层层掩埋。


    这段日子下来,虽然福晋依然无所出,但他的两个妾室给了他一子一女,如今,已近而立之年的他,虽是膝下子女无多,却也其乐融融。可是他心底的什么地方,一直空落落的。随着朝堂上的瞬息万变,他亦无瑕去多想,那空着的究竟是什么。直到今夜,福胜抖开那件翠竹坎肩儿时,本已应该淡忘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本已模糊了的身影,如今却清晰如昨日。


   十六岁那年,原来已经成为他的永远。


    那是康熙三十六年,春日暖阳,裕亲王因为之前胜了胤禩,乐得复又寻他下棋,却被杀的惨不忍睹。
   “老八,你这……”裕亲王有些不悦,鼻子里哼出的气,吹得胡须抖啊抖的。


    “胤禩失礼了。”


   裕亲王哼了会儿,象想起来什么,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会儿,啪的重重放下茶盏,连声叫着,“这谁泡的,好茶都给弄的没味儿了,叫春儿泡!”旁边的小太监抖抖簌簌的回“王爷,这就是春姑娘泡的。”


   “胡说,”裕亲王却不依不饶,“叫春儿过来我亲自问。”


    胤禩在一旁,心知裕亲王这是输了子儿迁怒,也就没发一言,过了会儿,从外面进得来一个丫头模样装扮的人,直走到裕亲王身旁,“奴婢就说定有缘故,原来老爷子输棋了。”


   “春丫头,你特来消遣我这老头子的?”裕亲王嗔道


   “奴婢哪儿敢,请王爷示下,是要洞庭碧螺春还是要安溪铁观音,是要武夷大红袍还是要信阳毛尖,是要黄山毛峰还是要君山银针,是要六安瓜片还是要祁门红茶,是要庐山云雾还是要西湖龙井?”


    “得得,你都把我的头绕晕了,”裕亲王笑了,他指指坐在一旁的胤禩,“你这丫头,在我跟前儿胡来也就算了,没见着八阿哥在这里?还不行礼,莫让人家说我裕亲王府里的人个个都没规矩。”


    春儿转得过来,恭敬地蹲身一福,“请八阿哥的安,八阿哥吉祥。”


    胤禩愣愣的看着春儿,那不就是昨日清晨哼曲子的姑娘么?他直直地看着春儿,虽不是什么天仙国色,却也算是有着清纯的面庞,眉眼儿带笑,似是分外温柔的一个人。


    “老八,”裕亲王强忍着笑意出声儿了,“春丫头平日里是我纵的,刚刚礼数虽不周,却也不用这么罚她吧?”


    “罚?”胤禩回过神来,不解的看着裕亲王。


    “人家给你福了半天了,你就让她这样一直行这礼?”裕亲王终忍不住笑着指指那边屈膝微蹲的春儿。
 
    “春姑娘快起来。”胤禩红了脸,忙起身伸手虚扶了春儿下。


    “谢八阿哥。”春儿起身,对着裕亲王说“王爷既然嫌这茶不好,又懒得挑,那奴婢就作主泡云雾咯,您莫再因为输了棋又说不好。”


     “好了好了,你去吧。”裕亲王笑着打发春儿下去了,他看着目光身不由己般随着春儿也飘出去的胤禩,慢条斯理的说,“你若喜欢,待开了牙府便带回去。”


     “啊?”胤禩不解的看着裕亲王。


     “我说春丫头。”裕亲王笑着拍拍胤禩的肩,“昨儿,难不成撞克了你的就是春丫头?”


     胤禩脸登时红了,他低着头不言语。


    “春丫头是我旗下的包衣家的丫头,倒也可怜,十岁上掉水儿里,救上来,小命儿算是从鬼门关里溜达回来了,却连自己阿玛额娘都忘了。谁知道,忘是都忘了,灵气却好了起来,在我这院子里找不出第二个能这般懂茶懂花草的人了。”裕亲王说着想拿茶润润喉咙,方拿起茶盏想起自己方才还说这茶不好,便又尴尬的放下了,“你莫要说磨不开面子,张不得嘴,我这把岁数了,什么没见过,看你魂儿都跑了样子,就这样定了,等皇上给你开牙府,我就作主把春儿送去你府里。”


      那日裕亲王的笑声和许诺仍在耳畔,今时今日,裕亲王已然故去,八阿哥也变成了八贝勒,而胤禩心里明白,风风光光的被封贝勒,风风光光的开了牙府,他能挤在康熙最初封子爵位,成为最小一个被封的阿哥,是因为他办得了件大事,是他手里淌着血,其中,就有那个会哼曲子,懂茶懂花草的春丫头的。想到这里,胤禩心里浮起阵阵酸楚与疼痛,他不安的将那翠竹坎肩儿丢到角落,翻身躺在榻上,努力用逼近眼前那借用张明德放得暗箭这桩事情来压下他心底的想念和愧疚,辗转了会子,他念着张明德的名字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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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楼  发表于: 2008-06-13   

太子的招牌在咸福宫里轰然倒塌,所有人都将目光盯住了年近于知天命的皇帝,明晃晃亮堂堂的大殿上,一副副君仁臣忠子孝的场面背后,谁也不知道各自的暗潮汹涌。


   深秋,胤禟拉上颜云雁去自己的花园别苑,他最近太累了,用他嫡福晋的话说,“爷干脆住在八爷家里算了,这样跑何时是个头。”
   马车吱吱呀呀的向别苑驶去,胤禟含混的乌鲁了句“让我靠会子。”便倒在颜云雁身上沉沉的睡去,颜云雁无奈的笑了下,还是伸手扶着胤禟,让他靠得舒服些,袖笼滑过胤禟有些消瘦的脸颊,散着淡淡的桂花香气。胤禟慵懒的转动了下,顺势搂着颜云雁的腰肢,迷迷糊糊间蹭了蹭颜云雁的脸颊,乌鲁着“嗯,好香~”
   颜云雁登时脸颊烧红,看着胤禟俊美的睡颜,和越发尖起的下颌,不得不将要发作的嗔意压了下去。这一路,她感觉漫长如一年。


   直到外面小厮轻唤“爷,到了。”颜云雁才如蒙大赦般用力推着胤禟“起来了,到了。”


   呜~胤禟含混着应了,方从颜云雁的肩上抬了头,似是刚意识到自己一直搂着颜云雁的腰肢,嘴角立马儿含笑,他挑着眉,看着颜云雁两颊尚未褪去的红云,有意的收紧了手臂,愈发的靠过去“你今日待我真好,往后也这样行么?”


   “你就没个正经儿,起来,都到了。”颜云雁一边撇过头,躲过胤禟热辣辣的视线,一边推着他。


   “呵~”胤禟轻笑了,俄而,变成大笑,他松开了手,掀帘子跳下车来,向还在车内磨蹭的颜云雁叫着“下来吧。”


   待颜云雁打起帘子,小厮就迎过去似往常一样欲扶她下来,却被胤禟一把推开,他伸手一捞,便打横儿将颜云雁抱起来,径直向院子里去了。跟着的小厮、院子里的仆役丫头何曾见过这等架势,忙一个个躲的远远的,直将这院子让的是一片静谧。


   颜云雁愣了半晌,红着脸正欲挣扎,抬头却看见别苑正厅里,胤禩已然迎了出来。


  “咳~老九……”胤禩咳了下,他素来知道这个九弟不按常理出牌,如今这架势,多少也让他尴尬了几分。


   “八哥,你已到了。”胤禟笑着,不紧不慢地将颜云雁放了下来。


   “八爷吉祥。”颜云雁红着脸行了礼,便飞也似的往后面跑了。


   “呵呵~~”胤禟笑得愈发开心了,声音也大了起来,回头正欲和胤禩打趣儿几句,却看着胤禩神情肃然,心中一紧,正了脸色“八哥,里面谈吧。”


   胤禟拉着胤禩进去,带上门前,声音极阴冷的向外吩咐着“我和八爷有要事谈,你们都机灵着,仔细你们的皮。”


    “老九,”胤禩待胤禟将门一关上,直接开口,“张明德是谁?”


   “张明德?”胤禟眼珠一转,摇了摇头,“没有印象,八哥怎么想起来问他?”


    胤禩脸色刷的暗了下来,“老九,我是问正事,张明德是谁?!”


    胤禟显然对胤禩阴沉的神色实为不解,但却感觉得到事关重大,他低头想了会子,恍然记得了什么。“我记得了,是个吃百家饭的穷算卦,那日政儿周岁,老十拉着过来说几句吉祥话儿的,当时不是顺便也在八哥跟前儿说了几句‘颇有贵气’之类的吉祥话儿么?八哥怎么白提他做什么?也就是我,你换谁能记得这样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


   “老十和他可有关系?”胤禩脸色更加暗了。
 
   “这我可不知,”胤禟摇了摇头,“就算我平日多拘着老十,但这等不入流的角色我倒不甚上心的。八哥,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可还记得前些日子佟家来消息了,前些日子皇阿玛曾叫了佟家老爷子、阿灵阿、鄂伦岱、王鸿绪他们过去,问立嗣的事。”


   “自然记得,佟家消息说是他们多数荐了八哥你,当时皇阿玛亦没有多言,这不是好事么?何况这几日,老二那里也皇阿玛也多有斥责。”


    “我原也以为是好事,”胤禩摇了摇头,“可有道是‘皎皎者易污,肴肴者易折’,宫里有消息过来,说是皇阿玛昨日单把老十叫进去,问了几句张明德的事。”


   “这事儿怎么听着这么怪气啊,皇阿玛平白无故叫老十只问张明德?”


   “只怕有人借着张明德生事端。”胤禩眼中闪过一丝凶狠。


   “若是别人的事倒也罢了,这张明德实在是个不靠谱的人,能作出什么文章来?”胤禟不以为然的冷笑了下,“老十也是的,被皇阿玛召见了,也不和我们透个气儿。”


   “老十现下还在宫里。”胤禩叹了口气,他看着胤禟也有些惊讶的表情,摇着头“现下我倒是有些慌了,这个无章法的暗箭,我全无头绪啊。”


   “那就先等等,”胤禟想了下,“一动不如一静,先看看再说。”


   “嗯,老九,盐道上的事你这几日莫要逼的太急,上次老四、老十三去江南的时候怕是在那里也有人,老十三如今虽被皇阿玛解了禁,仍就自己闷在宫里倒没有什么,老四素来和老二近的,这个当口莫要让老二他们借盐道的事发挥。”胤禩沉思了半晌,想起了这层忙嘱咐着。


    “嗯。我知道了,打从‘帐殿夜警’这事儿出了,这两江盐道,蜀地楠木的事儿我都停了些子,现下仍动着的不过是西北走玉石的买卖,这事儿反正是明着摆在皇阿玛眼皮子下面的,倒是无妨的。”胤禟一边应着,一边把玩着手上的和田黄玉扳指。


    “那好,”胤禩拍了拍胤禟。“今日就这样,我先回去,今晚马齐要到我府上,你且就在这里,总在一处只怕来日皇阿玛跟前儿需说不清楚了。”


   “我省得的,”胤禟笑了,“不然今日带云雁过来做什么?不过要委屈八哥你且坐着这车去云雁楼兜个圈儿了。”


   “无碍的。”胤禩点点头,向外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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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楼  发表于: 2008-06-13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京城各大酒色生香莺莺燕燕的地方被知会需谨慎收敛,如意班也不例外,堂会的生意就此断了,即使在云雁楼里也被告知只唱得些劝人忠孝为善的短小折子戏,这所有突然间暗淡下来的气氛都是因为一件事,十八阿哥没了。
  
   因为只能上些忠孝的折子戏,金萍就愈发的得闲了,大多数时候,她和颜云雁坐在楼上的一个小间儿里,聊着些家常,看着台上的功架,如此而已。云雁楼里往日多是天潢贵胄,高官显贵,在这段日子里,这些人突然间消失了,没有任何人来过,京城的富商们反倒在这里多了起来,倒也没有让云雁楼空着。


   “这生意果然难做,颜老板经营这些年是为难了。”金萍这日可这瓜子,和颜云雁闲聊着。


    “这是没办法的事,红白喜事,人生有之,如今是悲痛的时候,不过这样过日子罢了。”颜云雁叹了口气,似是有些心疼越发少的进账。


   “也是,”金萍点点头,“只是觉得如今云雁楼里,生客多了些,不过这样也好,将来日头好了,颜老板这里又多了许多新的熟客。”


   “日头好?”颜云雁听得,脸色却很迷惘“只怕是好没得好,坏却要过来了。”


    “什么?”金萍疑惑的追问了句。


   “没什么,我乱说的……”颜云雁摇了头,不肯再说什么“不过,金班主,你我算是姐妹一场,我给你提个醒儿,近来莫私下寻什么人的好”。


    金萍对于政治多少还是敏感的,这得益于红旗下的政法教育,而今在京城,吃着皇亲显贵照顾的生意,还绞着十三阿哥这尊大神,她自然也挑高了脑子里这根弦,十八阿哥没了,皇上老来丧子自是悲痛不假,然则这诸多亲王、贝勒、阿哥们连带大小官员通通都停止了哪怕一丝丝的娱乐生活,这让金萍本能的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连素来无心于正派形象,只作陶朱公的九贝勒都不来云雁楼了,金萍本想从颜云雁嘴里套些子出来,却明显的感到颜云雁似是知了点,却畏惧着什么也不肯说,这日颜云雁的提醒,几乎就是明着告诉她,莫要特地寻胤祥。到底发生了什么?金萍这些日子,心中不停的猜测着。


   不出一个月,平地惊雷般,康熙老爷子昭告天下,太子胤礽被废。坊间呜呜的传着消息,一众亲王、贝勒大小阿哥亦都在闭门思过,金萍听得这些消息,心中的不安和恐慌更加深了。她只知道将来康熙老爷子驾鹤西归后,那把金闪闪明晃晃的椅子上坐的应是四贝勒胤禛。体味过庄生事件后,金萍发现,只知道结果不知道过程,对于在这一世的生存似是半点作用也没有,她整夜整夜的噩梦,她怕听到一连串的脚步声,她担心,下一刻,就是如同那一晚,乌雅雅的一群清兵涌进来,刀枪阴冷,火烛昏暗,然后不知是谁抑或又一次是胤祥,再次将她投入冰冷的大牢。她没有把握,到那时自己还能不能出来,还是如同那晚见到的惨烈无比的庄生一般,人不人鬼不鬼,最后血溅菜市口。


   已入秋末,冬日寒冷袭来,金萍顶着一双很重的黑眼圈,浑浑噩噩般走在集市上,周围有几个小童在嬉戏,似是在夺什么东西,他们奔着、跳着、叫着,“是我的,给我!”这般的声音不绝于耳,突然,金萍被奔跑中的小童撞到,一个、两个、三个,直撞的金萍跌跌撞撞,待金萍定睛回神儿,抬头,面前如同天有暗示般,老冯的绸缎庄的招牌悬于头顶上方。


  金萍刚要抬脚进去,却发现柜台上那拨弄算盘的人不是老冯,她愣了,又抬头仔细看着招牌,没错,是这里,她从心底打了个寒战,不敢再进去,只得回身离开。未行得几步,却被人拉扯着,拐到了街角,她欲挣扎,却被直接丢上了一辆马车。


   金萍回神看着,胤禛坐在那里,抱着手臂,眸子黝黑地看着她。


   “四贝勒?”金萍惊呼一句,“你这是做什么?”


   “救你,也救下老十三。”胤禛开门见山,若不是时间有限,他极少这样,“以后这家绸缎庄你莫再来,亦莫要再寻老十三。如意班的生意应该不会差的,你好好领着他们生活便是,其他事也莫要招惹。”


   “我不是很明白四贝勒的意思,十三爷他出事了?”金萍听着胤禛的话,也只懂了这一点。


   “你也莫问了,”胤禛并不回答什么,“我冷眼瞧着你,似是个懂事的人,也不像其他女子般只求攀附,对着老十三也是这样,若非如此,我亦不会留你到今日,也不会专程跑这一趟。”他目光阴冷了起来,直看得金萍打了冷战。


    
    胤禛没有再说什么,金萍坐在那里也没有再问,直待夜幕深沉,胤禛方让金萍下了马车,他则速速离去了。


    究竟胤祥出什么事了,金萍似乎忘记自己曾坚定下来躲这些天潢贵胄远远的信念,似乎并没有因为终于可以断了一切瓜葛而快意解脱,她脑海里只浮现着这一个疑问,胤祥究竟出什么事了?


    胤禛回得府里,冷着脸,直向书房进去了,苏培盛小心地跟着,冷不丁,胤禛开口问“你怎么还在这里,莫不是等着宫门下匙出不来了?”


    “爷,已经下匙了,来不及进去给十三爷递消息了。”苏培盛抖着嗓子回着。


    胤禛皱着眉头,看看外面,方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竟忘了时间,“罢了,明日进宫的时候,你莫跟着我,小心过去十三爷那里看看,再和他说如意班的事我自在外面照应。”


   “是。”苏培盛怯懦的应着,鼓了鼓气,方又回道,“今日午后,宫里递了消息,万岁爷解了十三爷的禁,还赐了几个菜过去,只是,十三爷还是未曾进食。”


    “你早干什么了?”胤禛嚯的站起来,脸色难看之极,“等到这时候再说!”


    “早先,随爷出去等金班主,这不刚回来,才得的消息……”苏培盛声音愈发轻了。


    “嗯……”胤禛坐了回去,脸色却一点没有缓和,“老十三这性子……”


    “爷,只怕只有您去劝了。”


    “胡闹,”胤禛的声音似是从牙缝中硬挤出来的,他握着的拳,骨节发白,许久方缓了口气说“明日还是你过去,你只和他说,就说我说的,他若再由着性子乱来,如意班的事,我撒手不管。”


    “爷,若这话还没用呢?”苏培盛小心的问。


    “那就是老十三他自作孽了,”胤禛啪的摔了手里的杯子,“若早听我劝,不生事端,何至于此。”


     隔着院墙,那边八贝勒的府邸,胤禩正在书房和胤禟商量着什么,胤禟眼角流露出一丝丝的得意,把玩着手旁的太湖石,“真没用想到,此番能倒了两个,你说这事老十三送的什么大礼啊?”


    “你说话小心点。”胤禩压低声音,“老十三是个火烧火燎的性子,你莫学他。”


     “怕什么,如今皇阿玛拿老十三开刀,也就够了,不会再把火烧到我们身上的。”
  
     “哪里这么容易,”胤禩摇着头,“烧到老十三身上,这不是好事,要我说,皇阿玛烧了老十三,那就是想给老二翻身的机会了。”


     “昭告天下都好了,怎么会咸鱼翻身?”胤禟不以为然。


     “你等着吧,今儿拿老十三,明儿就是大哥了,依我看,和举报老二有关的人,都来个遍后,皇阿玛就要给老二复位找借口了,你也去知会下其他人,都给我收敛着,莫要在这个当口误了大事。”胤禩一脸严肃。


     “我知道了。”胤禟应着,脸上却是全然不信。


     “你莫不服气,”胤禩叹了口气,“老十三昔日是何等模样,若非他这次太心急,亦不会惹了这身麻烦。皇阿玛看来忌讳这些个忌讳的太深了。”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胤禟点了头,看看外面时辰不早也就离开了。



      胤禩看着胤禟离开,方折回书房,路上,风已大起,胤禩摇了摇头,看来最近都不会是什么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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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禩从地上站起来,轻轻擦拭掉嘴角的血迹,理了理衣衫,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就见金萍冲到胤祥旁,死死拉住他,大声说着“八爷是来向我打听人的,你这是干什么?”


   胤祥横眉怒目盯着金萍,吼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打听人?哼,我看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乐得逍遥!”


   啪!没等已经面露不满的胤禩发话,金萍便结结实实的掴了胤祥一个耳光,“收起你那些腌臜的猜测,没有什么是见不得人的,你恼什么?是我不知羞耻的拉住八爷的手么?那不过是我急于问一人下落情急下的反应罢了,我金萍是个戏子,再不知廉耻,倒也不是青楼的女人!”金萍一口气尖着嗓子叫完,头也不回的摔门出去了。


   仿佛回魂了一般的胤祥直愣愣的看着金萍离去,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追出去,他极挫败的立在大厅里,脸色愈发难看。


   “我若是你,便追出去。”胤禩拿起桌上的折扇,声音中已平复如往日八面玲珑的贝勒爷,“八哥昔日和你保证的事,自然不会反悔,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八哥扪心自问,在金班主这事上,决没有对不住你老十三的地方。”


    金萍走了,胤禩也走了,只剩的胤祥一个人,在这空空的厅堂里,外面,云雁楼里的丝竹声声不绝传来,敲打着胤祥失落的心绪。他颓然的跌坐在太师椅上,不知道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


   不知道过了多久,颜云雁推门进来,她惊讶的叫了声“唉?十三爷你怎么没走?”
   “我这就走……”胤祥抬头,眼神空洞,似丢了魂一般浑浑噩噩的出了门。


    颜云雁一边收拾着八仙桌上的茶盏,一边摇头,这些爷最近一个两个的都奇奇怪怪的。


    金萍的这一个耳光,算是让胤祥彻底不来云雁楼了,似乎两人的关系,已然形同陌路,金萍时常鄙视这样的自己,明明这是最好的结果,为何却渐渐不安起来,从五月间的这场争吵直过了一个多月,她自己登台云雁楼反而多了起来,醉杨妃回眸顾盼之间,环视四周,却始终捕捉不到那个英气的身影。金萍愈发的不安,她害怕自己这样的反应,这样不受控制的反应似乎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着她,胤祥已经生生的融入了她这一世的生活,在不知不觉间,走进了她的心里。



    七月,骄阳似火,金萍懒洋洋的歪在美人榻上,躲在院子里的树荫下乘凉,渐渐的睡意涌上来,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她仿佛回到了曾离开的世界,正和朋友家人在狂欢的派对里,唱着、跳着,和路人抢着拦出租车,和姐妹们花痴般尖叫着看着演唱会,拼命压住食欲只为了橱窗里那件漂亮的dior套装,她心里翻涌着一浪接一浪的酸楚,朦胧间泪水已然在流淌,她陷在这幕幕温馨却悲伤的梦魇里,不住地喃喃着:我要回去,让我回家……


   梦魇里,她感觉到有只温暖的手,抚过她的脸颊,拭去她的泪水;梦魇里,她仿佛间有人在她耳边说着什么,那份柔情,诚挚感人……


   一声悠长而凄楚的叹息,最终将金萍从梦魇中带了回来,她惊慌的坐起来,四周已是夕阳下的一地金黄,院子里,仍然静无一人,只有蝉鸣。


   她翻身下了美人榻,裙摆似乎带掉了什么东西,脆生生的敲击着地面。


   金萍俯身拾起,却是把折扇,那雕刻着浮萍的紫檀木扇骨,正散发着幽香,她慢慢的展开折扇,一面是碧水浮萍,一面是俊朗笔锋的题词:


          银塘珠露三月更,
          风静荷香远益清。  
          为是出尘心不染,
          亭亭独立迥含情。


   对着那熟悉的笔迹,金萍不由的苦笑了下,胤祥,原来是你,方才朦胧间的叹息仿佛又回到了金萍的脑海里,胤祥的嗓音柔软而无奈,“我究竟该如何待你”
 
   金萍摇着头,握着手中的扇,心中默言“胤祥,与其说你不知如何待我,到不如说,我该如何待你,抑或,我究竟该如何活在这里。”


   当晚,金萍临时决定登台演绎,虽然没了庄生,白蛇传,许久不曾上演,然则,金萍却捡了几个只有白素贞的折子,她在台上眼角带悲的演着那段:


        我本是,千年白蛇峨嵋修,
    羡红尘,远离洞府下山走。
    初相见,风鱼同舟感情深,
    托终身,西湖花烛结鸾俦。
    以为是,夫唱妇随共百年,
    却不料,孽海风波情难酬。
       
   在金萍心中,自己这误入百年往事的一缕孤魂,不过也是贪恋尘世的白蛇,白蛇寻觅着许仙,而她却仍旧不知,自己在这一世能求得什么,可以求得什么,这场并不美丽的梦,何时可以醒来。


    颜云雁带了胤祥留下的口信,他已随驾赴木兰了,若金萍有任何所托,只去找老冯。


   金萍听了只默默点头,自从那次在老冯的店里等胤祥求得如意班这锦绣前程外,她再也未踏入老冯的那个店,亦再未主动寻过胤祥。


  彷徨了数日,她终入了集市,拦了正在敲着算盘的老冯,“我想给十三爷带句话。”



   木兰围猎,胤祥又一次拔得头筹,康熙开心的赐了多年佩戴于身边的宝刀给他,这让诸多的人眼红和猜测,康熙对太子的训斥在一日日的增多,太子身边的力量在逐步的瓦解,十三阿哥胤祥累年经世得圣宠不衰,让每个人都多了分可能性地猜测。


   胤祥那晚抱着刚活捉回来的小白狐,正思量着是剥个整皮送了金萍,还是留着活口作个玩物送她,外面侍从就进来,说是京里老冯捎来信儿,胤祥看着那信封上的字体,心中欢喜的紧,他兴奋的竟把怀里的小白狐随手一丢,喜形于色的躺在铺着兽皮的床榻上,飞快的拆开,那精致的薛涛笺上,金萍娟秀的字体跳入胤祥的眼帘:


   望你安好。


   有一事相问:白蛇已误入尘世,究竟该不该招惹许仙?


   胤祥愣在那里,一时之间竟参悟不透这话里的含义,他躺在床上辗转思量,仍不得解,终抵不住睡意,他想,待回了京里,许可以问问胤禛。


   外面此刻却狂风大作,吹得帐篷呜呜作响,大约,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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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楼  发表于: 2008-06-13   

 如意班在庄生血洒菜市口指挥的一个月后,再次上了云雁楼,当颜云雁再次看到金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着实惊讶了下,她抿着嘴,思量了半晌方拉着金萍的手说道“你真真是我心甘情愿佩服的人。”


   如意班再登台,金萍上的少了,她多让戏班儿里的人唱着一折折的戏,自己只是隔上个几日方上台惊艳全场。即使接堂会,如意班是一个价码,点名儿要她金萍唱是另一个价码。或许连金萍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从庄生事件后,她开始几近疯狂的敛财计划,她开始喜欢银子,那明晃晃的东西比任何人任何事都能给她安全感。


   康熙四十七年的春末夏初,颜云雁突然到访如意班租住的院落,她衣着依然华丽光鲜,笑容依旧妩媚动人,她敲开金萍的房门,见金萍正在梳妆,到也不动声色,只过去,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支钗,为金萍戴上。那金光耀眼,宝石明艳的钗折射着外面艳丽的阳光,透过铜镜让金萍着实花了眼,她笑着摇头,正要取下,却被颜云雁拦了下来。
  
    “我若单送你东西,定是有事相商,你素来知道的,何必客气。”颜云雁笑着坐到了金萍身旁,却只盯着铜镜里的自己,愣了会子神儿,才说“金班主可愿猜猜,我究竟虚度光阴多少年了?”


    “这我可猜不出,”金萍笑着摇头,“颜老板今儿怎么突说这个?”


     “我在想,人老珠黄之后,我还能怎样?”颜云雁眼中都是落寞的神情。


    金萍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竟有种怀疑颜云雁是在矫揉造作的想法,这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女人在自己面前学着老人家的语气,抱怨年华已逝,然而颜云雁的落寞竟是那么真实,金萍想了很久,方才想通,这是几百年前,男男女女十二三岁就已成婚,颜云雁如今晃到二十多仍就如此,可不是个‘老人家了’。她不由得笑了下,“怎么颜老板,九贝勒府的大门不是一直对你开着的么,如今倒这里叹着老来了。还是,九爷这段日子随驾出去了,你想的紧了,没得跑我这里来消遣?”


    “你算说中了一半,和九爷有些关系。”颜云雁神色严肃了起来,“我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就真的去了。一则,我也确实觉得这人前逢迎的日子累了,二则,我颜云雁何德何能,九爷这样待我,我倒是应该知道好歹的。而云雁楼,却是我的心血,”她紧紧拉着金萍,面色诚恳“怎样,可愿意和我一起经营这楼?来日我若入了府,这云雁楼就是你的了。”


   “颜老板看得起我了,金萍且不说能不能好好经营这楼,就单说盘下这楼的银子,只怕京城里能出得起的人也不多啊。”


   “盘下楼?”颜云雁盯着金萍看了半晌,“这倒是不必的,九爷那份子,你自然不必出,只盘下我的那份子就好了。”


   “那就更不好了,”金萍笑了,语气却很坚决,“那只怕我就成了第二个颜老板了,这,许多人都能答应?”


   颜云雁听了这话,愣了下,既而大笑,“怪道呢,我竟忘了这层,是我唐突了,怕是将来十三爷那儿头一个不好交代。得了得了,这事儿当我没有说。到时候,就让九爷自己找人弄吧,只是那样,我倒想把这牌子换掉。”


   “这名字很好,为何要换呢?难不成,是颜老板你的闺名啊?”金萍说笑着。


   “还真就是,”颜云雁笑着起身,理了理衣服,“生意没谈成,但这钗你还是收好,我且回去想想可还有事能求得你,到时候我就空手过来。”



     金萍送走颜云雁,脸色登时暗淡了下来,她揉了揉笑得有些酸的脸颊,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原来自己这个身体也十八了。年初,胤祥据说是随驾出巡了,而自己登台的时候,他也多数没有过来,这样也好,许是这个十三阿哥想明白了,所为的新鲜劲儿也过去了,那么生活平静些也好。


    只是,金萍微微有些疑虑,胤祥不太来云雁楼,可是有个人倒是来的勤了许多,她很疑惑,听颜老板提过八贝勒是个极受康熙看重的人,何以那么得闲总来听曲子呢?



    这日晚上,金萍没有登台,只坐在楼上看着班子里的人唱得如何,大妮儿如今也登台了,金萍颇为感慨,虽然她还是个孩子,很青涩,却也是功力不差的,这让金萍有种母鸟见小鸟初飞的心境。正在胡思乱想间,颜云雁转了进来,“金班主,跟我来下。”


   金萍莫名的跟了过去,拐了许多弯儿之后,金萍对眼前的楼宇熟悉起来,这是云雁楼后面的院子,再进去,当年跟着胤祥初来谈登台的那个厅堂里,八仙桌上首的太师椅上,八贝勒正端坐在那里,优雅的品茶。他抬眼看见颜云雁引着金萍过来,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眉眼带笑的说“有劳颜老板了。”


   “金班主,这是八贝勒爷,你应见过的。”颜云雁拉这金萍往前走了步,见金萍神色有些疑惑和戒备,笑着和她耳语着,“不过是问你点事,放心,不会有旁的不规矩。”


   “八爷,人带来了,那你们慢慢聊。”颜云雁笑着打了招呼,就往外出去了,顺手把房门带上。


   金萍心底泛着不安,她怎么都觉得这样的场景和对白颇象印象里老鸨送姑娘给嫖客的,她低头想着无数种对策,此刻胤禩却开了口“金班主,坐吧,你且放心,不过是想向金班主问些事。”


   金萍抬头看了胤禩一眼,那温和的面容让她有了一丝信任,也就坐在了八仙桌下首的太师椅上了。


   “我也不绕弯子了,”胤禩看着金萍那戒备而有些僵硬的样子,不由的心觉好笑,“我来,是有事请教金班主。”
   “八爷客气了,金萍不过是个粗鄙的戏子,什么请教的,折杀金萍了。”


   “粗鄙的戏子?金班主太妄自菲薄了,若真是寻常女子,也不会让老十三一往情深了。”


   “八爷,是特来开金萍的笑话么?有事只吩咐吧。”金萍听得胤禩又提到胤祥身上,略有些敏感的换了话题。


    “金班主,可知道这个?”胤禩啪的打开手里的折扇,将写了字的那面扇面递了过去。


    金萍看去时,如五雷轰顶,愣在当场,她死死的盯着那上面飘逸的字体书写的字句。胤禩看着金萍的反应,心中突然浮起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希冀,他颤抖着,温柔而小心的试探着唤了句:“春儿?”然而,金萍仍没有反应,胤禩眼里的光熄灭了,他小心收起那份失落的情绪,掩饰掉自己的悲切与渴求,仍不失风度的开口问“金班主,知道这首词?”


   “啊~知道~”金萍机械的答着,她失神的抬头,目光恍惚,“好久的事了,大约几百年了吧,我还很喜欢呢,《青花瓷》我还曾唱过呢……”


   “几百年?”胤禩疑惑着,他不知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金萍现下语无伦次了,“金班主,我的一位,故人曾说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会认得这首词。我曾有幸听闻金班主哼过此曲,今日请金班主过来,特想向金班主问……”


    胤禩的话还未说完,就见金萍猛的如还魂了般,激动的拉住自己的手,目光中充满了希冀“你说,那人是谁?!他在哪?”


    胤禩愣了下,垂下眼帘,“她?她在哪里?她不在了,原来,金班主也……”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空气中弥漫着伤感和悲凉……


    厅门猛得为人推开,一个兴奋的声音随着一个朗俊的身影闯进来“金萍,我快马加鞭赶回来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胤祥风尘仆仆的赶了回京,直扑到云雁楼来,他兴奋的举着手里那个包得精美的盒子,推得门,却看见金萍和胤禩交握的手,这些日子的尴尬、希冀、想念、牵挂、愧疚瞬间变成了阴鹜的暴怒,他疯了一般充了过去,结结实实得给了胤禩一拳,他无视金萍的尖叫和倒在地上胤禩嘴角的血红,大声的吼着,“八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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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楼  发表于: 2008-06-13   

 这是惶恐的午后,大牢里潮湿而腥臭的空气令人难以忍受,在酷热让如意班一众人等几乎要昏厥的时候,外面脚步声朝这里来了。刑部侍郎站在外面大声呵斥着:“你们可以走了。”


   众人似重生般兴奋起来,一个拉一个的跌跌撞撞向外奔去,金萍拉着大妮儿走到刑部大牢外的街道上,突然,大妮儿脆生生的问了一句“庄生哥哥呢?”所有的人打了个寒战,全部盯着金萍看。


   “庄生哥哥已经回去了,”金萍弯下腰,笑着回答道“大妮儿乖乖的跟秀芬姨回去吧。”她把大妮儿拉到秀芬面前,用眼神示意秀芬和大老李先走,待众人都消失不见的时候,金萍转向一个昏暗的角落,终叹了口气“没有人了,你要出来么?”


   拐角儿,胤祥仍是一身官服,如那晚缉捕之时一样,他脸色苍白的走了出来,目光飘忽不定,颇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也许会很为难,我只想问一句,能让我,见他最后一面么?”金萍看着胤祥,微微一笑。


   “还是不见吧……”胤祥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一步步小心的走近金萍,那份谨慎让金萍觉得心疼。


    “求你,可以么?”金萍向前迈了一步,猛的缩短了她和胤祥之间的距离,这让胤祥不由的钉在那里,脸色越发的难看了起来。胤祥看着她,皱眉了半晌,终点了头,“要等到夜里。”他小声的说着。


   “好,我等。”金萍转身欲走,胤祥伸手想要拉住她,却停在半空,抖了下,还是收了回来,只是出声拦她“这时候,和我走走不好么?”


   “如今班子如惊弓之鸟,我若不回去,他们怕是要急了。”金萍回头宛然一笑,“我子时在后院儿门等你。”


    胤祥看着金萍离去的背影,心中象被鞭子生生的剌着,他感觉,自己与伊人已是越来越远了。


    午夜子时,金萍拉开后院儿的门,胤祥已经站在那里了,他一身便服,收敛了所有的光彩似是一个作错事的孩子,极小心的抬头看着金萍“走吧。”


    牢头和看守都被支开了,胤祥指指前面的牢门,“他就在里面,你只有一个时辰,我在这里等你。”
    金萍点点头,向那昏暗的牢房走去,她拉开牢门,角落里,庄生坐在地上,颓然的靠着墙,衣服已经碎成一片片的,身上只是模糊的血红,他的脸似乎也肿的厉害,无力的垂在一边。


    金萍强忍着欲哭的冲动,轻轻的在庄生身旁蹲下,掏出丝帕,轻柔的擦拭着庄生沾满血污又青肿的脸。大约疼痛让在昏睡中的庄生醒了过来,他定睛看着金萍,似是不相信似的,过了一会儿,才努力扯动已然撕裂开的嘴角笑了“看来,你们没事,真好。”


    这句哑哑的话语,终于让金萍的泪水决堤,她模糊着视线,却仍看着庄生的眼睛,那唯一还有些生命光彩的地方,哽咽了半天方说“以后,我会常烧些钱给你的。”


    “呵…咳”庄生笑了,却因为伤口咳着,过了会儿他才有精神抬起他大约上过夹棍的手,拉着金萍,“到了今日,能有金班主的眼泪送我走,我倒是真的知足了。烧什么,倒罢了,金班主若能有心记得我,算是我今生最大的积福了。”他伸手,抖抖的拿过金萍手里的丝帕,忍着疼痛,小心而温柔的为金萍擦着泪水,“这样的美人,莫要哭得不漂亮了。”


    “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金萍抽咽的问。


    “我连累你们到这样的地步,而今,你竟问我心愿,”庄生显然动容了,他的眼睛闪烁着光,“罢了,我孑然一人,到今天,已是无憾。”他的笑容渐渐有些僵了,庄生费力的动了下,集中那微弱的精神看着金萍,“我从未奢望什么,亦不信有鬼神,而今,倒是有些感谢头顶神明,认得金班主这般有情有义的女子……若真有来世……”他停了下来,终摇了摇头,“罢了,此世已足矣。”


     此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咳嗽,金萍知道,这是胤祥在提醒她,时间差不多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和庄生说离别,而庄生则努力维持着笑意说“走吧,他在等你了,如果上天怜惜我受了苦,那我倒希望它能帮我圆个心愿,让你能幸福。无论是外面的那人,还是谁,只要你好好的就好了。”
    金萍用力的点着头,她本想说保重,却知道这话已无意义,明日庄生将被行刑,她抖着嘴唇,哽咽的留下最后一句“那么,希望你走的会很痛快。”她飞快的起身,出了牢房,抹干泪水,快步走到胤祥身边,哑着嗓子说“好了,走吧。”



    他们坐在马车里,一路无言。直到了如意班的院子门前,马车停下,胤祥跳下来,伸手想扶着金萍,金萍抬眼看了他下,径自跳下马车。


    “那么,有劳十三爷了,请回吧。”金萍站在夜色里,声音已经消失了沙哑和隐忍,颇为干脆。
    “你们仍旧可以唱,云雁楼也依旧可以……”胤祥开口说着,他不太确定,经历了这些,他们还会留在京城么?


    “我知道了,如意班会好好修整再登台的。”金萍深呼吸下,说的倒很坚决。


    胤祥猛的抬头,眼里是一丝兴奋,“你……”


   “我以后会小心的,”金萍打断了他的话,“也请十三爷多保重,经过这些事,金萍知道该如何小心谨慎的为人了。”金萍转身进了院子,那个午后,庄生莫名的交代和这突如其来的牢狱之灾让她领会到究竟这是个如此残忍的时代,是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扣上莫名罪名而遭受剥夺生命的时代,不管这次是胤祥还是其他人,她们能够平安出来还能唱戏,应是最大也是最后一次的幸运了,她铁了心肠,纵使是辜负了谁,伤害了谁,她也要尽力避开这些天潢贵胄,她宁可作一个肤浅而逢迎的戏子,也不要再陷入这样的不受掌控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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