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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原创]乱世红颜(晚清卷)(实在是不好意思献丑)
西瓜虫子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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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乱世红颜(晚清卷)(实在是不好意思献丑)

咸丰三年的夏天,天气闷热而躁动,养心殿外的槐树因为酷暑而垂下了叶子,正午已过,总管太监陈胜文累了整整一个上午,待服侍皇帝歇了午觉这方才退到偏厅呷了口茶,润了润他干的有些冒烟儿的嗓子。他招了心腹小太监如意上前,“宛如姑姑人呢?”
“回公公,宛如姑姑前儿说外面有个要紧的亲戚没了,向皇后娘娘告了一天的假,这会子应该在宫外,说是今儿晚上宫门上匙之前赶回来。”如意恭敬的给陈胜文斟茶,一边回着话。
“哦,知道了,瞧我给忙糊涂了,前儿万岁爷跟前儿,宛如也回过的,我竟忘了个干净。”陈胜文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还不都是让长毛捻子给祸害的。”如意接了口。
“快别混说!”陈胜文拉下脸来“这朝中大事也是你我能议论的?你性命不要了?我都怎么教你的!”
如意吐了吐舌头,退到了一边,不敢作声了。陈胜文抬眼看了看外面高照的骄阳,心里把这鬼天气骂了个半死,突然想起了什么,用脚尖儿踢了如意下:“前儿恭王爷给万岁爷拿来的什么洋人的薄荷油你记得放哪儿了?这鬼天气,万岁爷少不得要用点儿清爽下,提提神。”
“这吃的用的东西,一多半儿都是宛如姑姑收着的,小的不清楚啊。”如意小心翼翼的回着话。
“真是的,宛如一不在,这东西的事儿就容易乱,你快去找找看,省得待会儿万岁爷醒了,万一要起来,又是我挨骂。”陈胜文踹了如意一脚,看着他小跑着出了偏厅。陈胜文叹了口气,心想这宛如早不告假,晚不告假,偏偏选了个这个忙乱的当口跑了,这不是让他一个人背着万岁爷的暴躁脾气么。
大约一柱香的功夫,外面有小太监回,说是丽嫔娘娘往这里过来了。陈胜文在心里抱怨着,这位主子还真不怕天气,这大太阳的当口过来。抱怨归抱怨,他招呼几个小宫女备茶的备茶,填冰的填冰,眼见着那边有人影过来了,忙堆起笑脸,躬身迎了出去,嘴里面念叨着“请主子安,丽主子这大太阳下的,快进来避避~~万岁爷也歇了一会儿了,奴才这就给您进去通报下。”

太阳又向西挪了挪,在树荫略略拉长了的时候,养心殿寝室里,阵阵笑声漾了起来,陈胜文带着宫女太监们慢慢退出了内间儿。而外面的天气,依旧是那么热浪滚滚。

宛如坐在小酒坊里发着呆,手里攥着小茶盏,是纂的越来越紧。她回想着刚刚来人递来的话儿,南边儿这仗打的是昏天暗地,而自家表哥竟也是那捻子军的人,想来便身上寒意大作,这要是被宫里知道了,自己的命怕是别想要了。现下好在表哥不过是个小小的参军,怕将来也不会成什么将军,要是说是被胁迫的怕也有几分把握。宛如摇了摇头,待她预起身的时候,冷不妨被拌了下,却要倒地的时候,被人扶了起来,宛如正要道谢,脸也红了,“荣侍卫~”
荣禄对宛如笑了笑:“宛如姑姑也出宫办事?”
“荣侍卫,叫我宛如好了。”宛如忙笑着答应着,脸越加红了。
“这不是你吩咐过我的么,有旁的人的时候,定要唤你宛如姑姑的。”荣禄年轻的脸庞上散发着阳光的味道,嘴角含笑的和宛如打着玩笑。
“现下,不是在宫外么?”宛如低着头,想着几日前,在园子里的假山后,自己被这个年轻的侍卫拉住,倾诉衷肠的情形。
“我正要问你呢,我是听如意说的,你家要紧的亲戚出了事,你跟皇后告假出来了,我想今天刚好我能出得宫,不放心便想来寻你,看能帮的上不。”荣禄伸手,握了握宛如在桌面儿上的手指。
“劳你惦记,没什么。”宛如摇了摇头,决定什么也不说。
“那就好,你可回了皇后,求她再把你从皇上那儿调回长春宫去?”
“前儿,闲话家常的时候,给娘娘敲过边鼓了,看娘娘的意思,似乎没那么容易。只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办的,加上陈公公前儿也和皇上说亏得我帮他才把事情办的周全,皇上也和娘娘说了。只怕~~”
“只怕你到出宫前就只能在皇上身边当差了?!”荣禄的脸色暗了下来,语气中有些许不满。
“是的。”宛如手指绕着帕子,越绕越紧“你别担心了,这宫里,皇后娘娘是有名儿的贤德细心,延喜宫的丽主儿美艳绝代,储秀宫的懿主儿又是新宠,而园子里更是~~总之,你放心,我这样的姿色,在万岁爷跟前儿当差最安全不过。皇后娘娘怕也是认定了这点才放我过去的,怎么说,我也是娘娘带进宫的同姓包衣,娘娘疼我大家眼里都看得到。”
荣禄叹了口气,握紧宛如的手:“你在宫里一天我就担心一天,离你出宫还有七年,我可怎么熬啊~~”
“你只把心放到肚子里,我自个儿会机灵着的。”宛如红着脸回握了下荣禄,眉眼儿笑意绵绵。

恭王府里,偏厅暗室,奕忻正拉着脸不安的踱步,安德海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王爷,您倒是回个话儿啊,如今懿主子跟前儿的事都是让人嚼舌根的,奴才不敢在您着多呆啊。”
奕忻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你回去和你主子说,奕忻会帮衬着的,只要,”他停顿了下,似是在回忆什么“只要兰儿不忘。”

安德海匆匆的离开了,宫门下匙之前,宛如也匆匆赶了回来,她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人,只是那人跑的快,宛如想了想,似乎那人是丽嫔身边的小太监德胜,她停了停,猛的打了个寒战,刚刚宫门口,那辆马车,似是肃顺肃中堂家的。
紫禁城,夏日夜晚,风起了,每个人都在努力为了明天打算着。

夏季的天气和混乱的朝政让刚刚即位不久的咸丰感到烦闷,几日来南方军情让他如鲠在喉,辗转难眠,他接连好几天没有翻任何女人的牌子,起初他只是一个人盯着养心殿里的江山地图苦苦思索着,力图能够找到什么力挽狂澜的方法,然而,在一次次的军报传来,他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信心就土崩瓦解了,酗酒似乎成了他发泄情绪的唯一方法,这几日晚上,他总是把自己灌个烂醉,借着酒劲儿差不多将养心殿内所有的东西砸了个便,大约只有陈胜文和宛如两个没有被殃及,其他的太监宫女都被这个情绪几近失控的皇上鞭笞过。

    六月十五日,圆月当空,咸丰又开始了他的夜晚独酌,陈胜文拦了几次酒,似乎没有什么效果,便也不再拦了,垂手站在一旁。咸丰没有吃多少东西,尽管这晚膳摆了近百道菜,他胃口全无,只是象征性的指了指眼前的几道菜,待宛如帮他布好了,他也就随性吃了两口,之后便是一杯又一杯的酒。他喜欢烈酒,似乎但求一醉,陈胜文和宛如合计了下,悄悄的把酒换成了淡酒,咸丰饮了三、四杯便皱了眉头,微醺的他把酒杯摔了出去,嚷着“烈酒,朕要烈酒,你们都聋了?”

    小太监如意危难的看了看陈胜文,见他点头了,慌忙出去换了壶烈酒上来,咸丰索性弃了杯子,拿起酒壶便灌,大约灌了半壶,他打了下咯,摇晃着要站起来。宛如上前扶了他,他回瞪了宛如下,甩开手,独自向院子里走去,对着那轮满月,吼着:“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吼了几句,大约是烈酒的劲儿上来了,咸丰踉跄了下,陈胜文忙上前扶住,咸丰眯着醉眼,拉着陈胜文问“你说,朕是不是昏庸无能之辈?!”

   陈胜文吓住了,抖抖的回着“万岁爷乃我朝明君圣主啊~”

    咸丰冷笑着“明君圣主~~明君圣主~~”又拿起酒壶将剩下的半壶烈酒一饮而尽,把酒壶扔到了院子里,青绿色的酒壶转瞬间变成了一地的碎片,咸丰大笑,他瞥见了身旁的宛如,一把拉了过来,指着那一地的碎片,不停的叫着“你看,你看,都碎了,碎了,彻底碎了。”磅礴的泪水顺着咸丰消瘦的脸颊流淌着,一滴滴地砸在殿外的青石板上。

    陈胜文给了小太监们一个眼色,大家七手八脚把咸丰架回了寝室,正换着衣服,咸丰吐了一地。待把咸丰服侍周全酣然入睡,天那边似乎都要黎明了。陈胜文在一旁揉着自己被皇帝拉扯有些痛的手臂,一边和宛如嘀咕:“不能总这样啊~得想个法子。”宛如抿了抿嘴,看四下无人低低的说:“明儿我在万岁爷跟前儿伺候,公公瞅个机会和肃中堂知会下,怕是肃中堂能想个法子。”陈胜文点了点头,看着天空东边儿都已经亮了。这一夜闹腾的还真够呛。

    咸丰大约到了晌午了才起身,宛如一边伺候他更衣,一边回着话:“肃中堂在外面候了半天了,想是有事要回的样子。”咸丰皱起眉头,嘟哝着“又来了,有事,总有事。”宛如不敢说什么,默默的伺候他梳洗。早膳、午膳夹在一一起用好了,咸丰才踱步到养心殿前厅,肃顺看来是候了多时,正搓着手,见咸丰来了,忙行礼请安。

   “甭费话了,有事说事”咸丰不耐烦的摆摆手。

    “奴才是来请皇上示下,最近军报平稳,并无大事,况京中酷暑,群臣念万岁辛苦,请万岁爷移驾圆明园暂且避暑。”

    “移驾圆明园?”咸丰抬头看了看肃顺,“最近军中确实无事?”

    “不敢欺瞒圣上,确实无事。两江总督正尽力围剿乱党捻军。”肃顺答的诚恳。

    咸丰想了想,便点了点头,肃顺也就退下了。咸丰把弄了下宛如端来的酸梅汁,品了几口,“陈胜文,去跟太妃回下,就说朕明日起驾圆明园避暑,再回了皇后让她留在宫中多加照应。”

    “奴才遵旨。”陈胜文刚退到门口,又看见咸丰对他招手,忙又转了回来“万岁爷还有吩咐?”


    “去知会下,丽嫔、懿嫔一起跟着去散散心。”咸丰摆了摆手,看着陈胜文离开,回头上下打量了下宛如,看的宛如心里阵阵发毛。

   “你是跟着皇后来宫里的?”
  “回万岁爷,奴婢是跟着皇后娘娘一起进宫的。”
  “哦,皇后算是你的旧主儿了,今后你就待在朕这儿,”咸丰呷了口酸梅汁,看似无意地说“只是,你要和陈胜文一样,只有朕这个主子,嘴巴要严实。”
   宛如慌忙跪下应着,咸丰笑了,拉她起来“朕不过是白说说,看把你吓的。你是个有心的人,陈胜文伺候的都不及你周全,你好好儿的,朕少不得赏你。”

    第二天,銮驾浩浩荡荡的开进了圆明园,那些华美的景致和风姿绰约的美女,迷花了咸丰的眼睛,加之肃顺有意无意的将军情扣留,报喜不报忧,咸丰在圆明园的生活惬意起来,白日里九州清晏里锣鼓声声,生旦净末丑,入夜,便是国色生香颠鸾倒凤。只是,陪驾前来的丽嫔和懿嫔却在自己的寝宫里,空有寂寞。

   德胜伺候丽嫔安寝的时候,悄悄的回着话:“肃大人请娘娘少安毋躁,娘娘的地位定是撼动不得的。”

   而懿嫔这里,烦躁和失落让她不能成眠,天明后,她来到自己住的“天地一家春”外的海棠林高处的凉亭,哼着小调,眼见着皇上的驾向这里过来,愈发唱的婉转动情。偏好丝竹、听曲儿的咸丰果然对懿嫔的小调深感兴趣,便在“天地一家春”留了下来。清晨,咸丰还在沉睡,一晚的颠鸾倒凤让他疲累有加,安德海悄悄的在正梳妆的懿嫔耳边回着“恭王送的药,奴才都准备妥当了,连着熏香也换了。”

懿嫔点点头,看了眼床上的咸丰,确定他没有醒,低声的问:“那东西,妥当么?”
“恭王说了,只能挑男人的欲,对女人是半点儿无害,他保证过的。”
晚膳后,咸丰搂着懿嫔在榻上笑着,“玉兰,果然朕在你这里最是开心尽兴。”
懿嫔笑了,红着脸,作足小儿女状,用眼角儿瞥见安德海将酒端了进来,安德海对懿嫔作了眼色,懿嫔一副了然,忙斟了杯酒递与咸丰,看着咸丰一杯杯下肚,听着咸丰喘着粗气在她耳边说“玉兰,我的好玉兰,连你这儿的酒都是香甜无比的。”

日上三干,咸丰还没有起的意思,只搂着懿嫔躺着说话,安德海在外面得意的想,恭王给的药果然了得,皇上都在“天地一家春”留了4天了,正想着,见陈胜文慌慌张张的跑来,说朝里有要事上奏。安德海也没有深想,便向里面回了,咸丰正享受着懿嫔给他更衣,背对着陈胜文,让他就这儿奏好了,陈胜文抖抖的呈上了一个折子。咸丰接过来,看了眼,那白纸黑字上面写的,竟是:南京失守,捻军匪类,有洪匪于南京自立为王。咸丰愣了半饷,脸色刷白,只觉得头重脚轻,竟一口血喷了出来,懿嫔慌忙将他扶到床上,叫太医,“天地一家春”登时乱作一团。

太医留下句,皇上乃急火攻心,并无大碍就退下了。咸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他看着那边摆的奏折,拉过眼前的懿嫔:“玉兰,你的字最肖朕,朕拿不住笔,朕口述,你替朕批了这奏折。”

懿嫔愣了下,连忙跪下,“玉兰不敢,这后宫规矩,不得干预朝政。”

咸丰不耐烦的咳了几下,“这是朕的旨意,你不过帮朕写写而已,怕什么,有朕呢。”

懿嫔咬了咬嘴唇,拿起了朱笔,在那奏折上写道:两江战事不得延误,着令两江及湖广全力剿匪。懿嫔放下笔,把折子呈给咸丰,咸丰歪了下头,说没有精神看只发出去便是。奏折被陈胜文接走了,懿嫔在外面接了太医熬好的药,手因为兴奋有些发抖,跟来的宛如看了,忙接过药碗,问“懿主子可是累了,奴婢来吧。”

懿嫔看着宛如进去伺候咸丰喝药,咸丰的脸色苍白,双目无神,她心里竟莫名涌起了种希望,要是一直如此,那便好了。她登时又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到了,她仿佛又想起刚入宫时教令嬷嬷们哑着嗓子阴沉的说:宫中规矩最为重要者,后宫不得干政。

“玉兰过来。”咸丰的声音在里面虚弱的响了起来,懿嫔忙整理好自己的思绪,走了进去。

退出来的宛如,看见安德海指挥着一些宫女在换熏香,把这“天地一家春”里里外外的熏香换了个遍,一点点粉末飘在宛如的袖子上,她摸来闻了闻,走开了。走到砖路上,夜幕下的“天地一家春”的匾额在宫灯的照耀下清晰异常,宛如却有种阴森森的感觉。宛如伸开手指,让晚风将粉末吹个干净,这后宫的主子们一个比一个更加精明,她只是想不通,这个似乎应该产自南方蛮荒之地的东西怎么就到了懿主子的手里,她走了几步,德胜和肃中堂的马车又回到了她的脑海,是了,丽妃拉拢了肃中堂,只怕这懿主子外面也有个帮衬之人。

咸丰以身体不适为由,在“天地一家春”竟停留了一个月,到了七月间方才离开,然而,这一个月却培养出他一种慵懒的习惯,他再也不肯自己看奏折,每每唤懿嫔帮忙念,他口述旨意由懿嫔朱批。这是个深宫的秘密,只有在旁伺候的陈胜文、安德海、宛如知道这件事。而懿嫔也在咸丰某天午睡的时候拉过宛如,口口声声的妹妹称呼着,将一个翡翠镯子套到了宛如的手上。而宛如也知道了懿嫔的闺名:玉兰。

到了九月间,咸丰早已习惯了在自己的寝宫里看着那堆起来的奏折,总是皱着眉,吆呼着让宛如把玉兰叫来帮忙,而自己则在陈胜文的服侍下,游戏在圆明园这万园之园的花丛里,处处都是“雨后荷花承恩露”,而这之中,丽嫔又一次占据了绝对的恩宠之位。

宛如送走了因为代阅奏折方才离开的懿嫔,外面星光已上,圆明园的夜,看似宁静,却人人有人人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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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厘金的大面积征收带来了国库的充盈,以及团练的全面铺开让南方的军事也一路顺利起来,人们奇怪的发现一切战事与扰人的消息在咸丰九年的夏末秋初突然归于平静,那几乎令人讶异的平静,似乎四海在这段时日一起归于平静。咸丰显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他毫不犹豫的下旨移驾圆明园,他甚至明确的表示此次为皇室散心,不令大臣同行,除非有要事不得前来打扰。同时出人意料的,心情过于好的咸丰也明确让皇后也一同随驾前行。长春宫里很久没有得到这样好的消息了,上上下下忙作一团,皇后也一改以往的淡雅素净,刻意挑了许多奢华艳丽的衣装。
   
    夏末秋初,天气也温和了许多,咸丰兴致很高的表示,春天因为国事繁忙未曾好好的闹闹龙舟,如今这温和如小阳春的天气刚好可以弥补下春天的遗憾,圆明园的水面顿时热闹了起来。咸丰同皇后共坐一只小艇子,在湖中荡漾着,听着周围四边岸上的宫女们用柔美的嗓子喊着“安乐渡”三字。这原是一桩迷信事体,意在祝福皇帝的御舟太平、安乐,听起来也甚为聒噪,但在心情极好的咸丰听来,百名宫女娇声唤着,却也很有风韵。咸丰搂着他唯一的儿子载淳,斜靠在御舟之中的榻上,得意的哼起了小曲儿,喝着皇后斟来的一杯杯果酒。

    一个上午的游湖,让所有的宫眷都感到舒畅无比,而咸丰也就着兴致下旨要升平属在“映水兰香”搭台一应宫眷均于此赐午宴,他搭着陈胜文的手下了船,顿了下,回身把手伸向了身后的皇后。这份荣宠,皇后很多年都没有再遇到了,她有些激动,伸过去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在其他人看来,这也是极难得的,皇帝一边牵着皇后,一边牵着皇子,一副其乐融融的皇室家庭戏码在圆明园上演。

     午宴过后,天气热了起来,咸丰素来畏热,虽然是设座在一片阴凉之下,仍是流了些汗,于是他招呼宛如伺候他到偏厅换了身清凉些的明黄绸缎褂子,又命几个小太监在一旁打扇儿,自己歪坐在龙椅上,台上正唱着《鲁智深醉闹五台山》这是懿贵妃点的戏,咸丰一边听一边露出满意的笑容。在听戏方面,没有谁能比懿贵妃更清楚他的喜好,他很喜欢这套折子戏,他几乎能自己上场唱个字正腔圆。咸丰偏了下头,叫过陈胜文:“今儿晚上让懿贵妃过来。”陈胜文忙恭敬的应着。

    宛如此时正端了煎好的药往这边过来,陈胜文看见了,忙摆摆手,“这会子,别送过去。”
    “太医吩咐过的,要按时服用。”宛如有些为难,这两年皇帝的药就没有断过,别说皇后放过话让宛如多上心,就连太医在这方面也甚是严厉。
    “你自己看看,这会子过去,万岁爷铁定是不痛快的。”陈胜文努努嘴,宛如顺着看过去,台上正唱着《山门》,咸丰一边敲着拍子一边哼唱着,一副甚是享受的样子。

    “不差这一次,”陈胜文见宛如仍然犹豫,便劝道,“晚间儿万岁爷叫了懿主子,药再苦也是甜的,晚间儿再说吧。”

     “太医院的记档怎么办?”宛如看着手中的药,十分为难。
    “什么都不说,就当已经进了。”陈胜文推了推宛如,两人往角落树荫站了过去,陈胜文一个转身,抬手把药倒了。“这不就得了。”
     看着宛如一脸有些惊恐的表情,陈胜文笑了下,“放心,我也要我的脑袋呢,仅此一回。”
  时届申初,按理应该开始晚宴了,宫眷们一个个的巴望着皇帝能够意犹未尽继续在这里赐宴,让这份荣宠延续下去。一阵晚风吹过,咸丰微微打了个冷战,陈胜文忙上前,回着:“万岁爷,晚来风凉,您和各位主位儿都累了一天了,不如先回去用晚膳吧,这听曲儿、游园明儿个也行啊。”咸丰歪头想了下,也有道理,而且折腾这一天,他的烟瘾微微有些上来亦觉得乏累了,于是点了点头,而后又象想起了什么,忙吩咐陈胜文:“叫懿贵妃直接过来一起用晚膳吧。”

    深夜,懿贵妃躺在咸丰的怀抱里,她兴奋的有些睡不着,圆明园头一天的彩头就在她身上,她得意不已。她翻了个身,咸丰迷迷糊糊的感到身边的人在动,于是低声嘟哝着:“怎么了玉兰?”
   “万岁爷,改日玉兰给您撑小舟如何?碧波之上,一叶扁舟,何其逍遥……”
    “嗯……”咸丰应了下,转动了下身体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过显然,咸丰醒来后并不记得自己答应过的事,他在圆明园中的行程在接下来变的异常紧密,懿贵妃得了头彩之后就很难再觅到皇帝的踪影了。懿贵妃在她住的“天地一家春”里听着安德海带来的消息不由的恨的牙痒痒,丽妃、丽妃都是丽妃,她想不明白,究竟丽妃用了什么手段让皇帝日日不舍。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小安子,去给我找几套汉女的衣服来,要轻薄纱缎的。顺便再去问问陈胜文,万岁爷明儿个白日里去哪里游玩。”灯影摇曳下,她在自己的首饰盒中精挑细选着,心中盘算着,每一步的细节。

   这一日,咸丰正坐在软轿上往丽妃住的地方过去,却听到不远处一声声民谣小调划破午后的沉寂悠悠扬扬的传过来。他忙叫陈胜文转到湖边去,午后的湖面碧波粼粼,阳光撒在湖面上,有种别样的光华。一叶扁舟之上,一个粉色的身影正撑着船,婀娜妩媚。咸丰眯起眼睛想看得更真切些,而那叶小舟始终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游弋。咸丰扶着陈胜文下了轿,穿过一片小小的竹林,他站在湖边,继续张望,然而水面的波光晃的他眼睛有些酸痛却依旧看得不甚分明,他忙回身叫陈胜文:“快看看,那边是谁?”

   陈胜文陪着笑,“万岁爷,奴才看不分明啊。”

   咸丰懊恼的挥手,陈胜文又退到了一边。咸丰沿着湖边向那个小舟的方向走着,听着,看着,正是午后,日头很毒,他走了会儿,而小舟似乎象有意与他捉迷藏一样,这一刻才靠近一份,下一刻却又再次远离,咸丰走的气喘,额头上也冒出了汗珠,于是连声叫陈胜文他们把软轿抬过来。

   湖边堤岸的小路,皇帝的八人抬软轿自然无法通行,于是绕远一点,从宽阔些的甬道向那边去了,咸丰目不转睛的盯着湖面,嘴里不停的催促“快些快些。”

   这如同猫抓老鼠的游戏让时间过的分外的快,待小舟渐渐靠向岸边,而咸丰的软轿也接近了的时候,太阳已经游哉的落向山后了。
    咸丰也不理会陈胜文的搀扶,自己从软轿上跳了下来,向着那抹粉红色的身影快步走去。

    待拉住那个可人儿的手,咸丰惊呼了一声:“玉兰?竟是你?”

    懿贵妃娇羞的笑了,,“皇上,这会子怎么会在这儿?”她柔柔的问着,仿佛对于咸丰的到来十分讶异。咸丰上下打量着懿贵妃,笑而不语,眼睛里闪着惊喜的光。她梳着汉女的发髻,身着汉女缥缈轻柔的纱衣,头上那淡蓝色的步摇抖抖的闪射出璀璨的光芒。“玉兰,你竟会撑船?”咸丰搂着懿贵妃低声问着。
   “是皇上贵人多忘事,玉兰早就说过了。”懿贵妃嗔道。
   “是么?玉兰,朕还忘了什么事?你要一一回清楚哦。”咸丰笑了,他挥挥手,示意摆驾回去。从他们此时站的玉带桥到咸丰的寝宫路途并不近,然而咸丰和懿贵妃说说笑笑间,竟一路走了回去。

    正在理东西的宛如对于咸丰携懿贵妃回来显然没有准备,她本以为今日皇帝会在丽妃那里,小太监送过来消息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游哉的采着花瓣儿准备熏香。待看到一身柔美汉装的懿贵妃,宛如惊得差点打翻东西,她忙退到角落里,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她打心底里佩服,懿贵妃果然是个狠角色。

   第二日,当懿贵妃撑着小舟,和咸丰在湖面逍遥的时候,丽妃扶着德胜的手站在一片树荫下冷冷的看着,听着那阵阵笑声,她绞着帕子,恶狠狠的诅咒着:“懿贵妃啊懿贵妃,算你狠,不过输赢不在这一时!”

    这日晌午,再次体味到什么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懿贵妃歪在外间儿的榻上,让安德海给自己揉着肩膀,皇帝对撑船游湖的兴致不减,让她这几日手臂颇为酸痛。此刻犯了烟瘾的咸丰正在里间儿由宛如伺候着吞云吐雾,欲仙欲死,方给了懿贵妃浮生半日闲来休息片刻。大约到了午膳的时候,宛如才从里间儿出来,“懿主子,万岁爷说这会子想在里间儿歪会儿,午膳就送进去用。”懿贵妃听了刚要起身进去,宛如便上前拦下,“主子,万岁爷说您也累了这几日,这会子在外面歇歇吧,下午万岁爷还要带您湖畔听曲儿呢。”懿贵妃听了,也没说什么,吩咐小太监们把午膳向里间儿送去,自己则叫着安德海让他去升平属点戏,她精心挑了些咸丰素来喜好得紧的折子戏,又嘱咐安德海让外头把游湖的小舟预备着,这才自己坐下来用餐。

    大约过了个把个时辰,咸丰从里间儿打帘子出来了,脸色红润,双目神采奕奕,却脚步虚浮。懿贵妃看在眼里心中明白,这是鸦片的效果,但还是满脸笑意的过去,嘴里说:“万岁爷今儿个气色好的很,玉兰已经让升平属扮上候着了,现在就伺候万岁爷过去如何?”咸丰自然乐的同意,又听得是在“蓬岛瑶台”隔水听音,更是喜的夸赞懿贵妃:“真真是个好去处,玉兰,还是你最知道朕的心。”他一边说,一边拉着懿贵妃的手向外走去,上了轿子,一前一后向“蓬岛瑶台”去了。
   过了玉带桥,咸丰见着水汽迷蒙的湖面上,许多彩蝶飞舞,景色十分迷人,兴致高了起来,吩咐落轿,要懿贵妃同他一起坐船过去。待小舟停好,懿贵妃先跳了上去,站在中心,俯身去拿船楫,咸丰则一手搭着陈胜文,踩在一个大青石上跨步上船。懿贵妃拿起船楫猛的起身,小船左右摇晃了下,这本属正常,然而咸丰脚下的大青石本是靠在黏滑的堤岸上,下盘泥土早被湖水浸湿吃不住力,咸丰借力上船之时,大青石突然向下滑去。这脚底无力,船又摇摆,一来二去,咸丰无处借力就这样一头栽向湖水。

    所有人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陈胜文是第一个醒来的,忙叫着大家下水救驾,忙乱之中,懿贵妃也被小船掀了下来,她水性极好,自己爬上岸来,浑身滴着水站在一旁,愣愣的看着一群侍卫、太监七手八脚的把咸丰从湖水里架出来。一群人架着咸丰坐在软轿上,急急的向最近的“静香屋”去更换衣服,很快湖边便什么人也没有了。

   待懿贵妃缓过神儿来,冲到静香屋,里面早已乱成一团,丽妃和其他宫眷挤了一屋子,皇后已经随着太医到里间儿去了,懿贵妃未曾来得及换衣服,就这样湿答答的等着,她的脑袋渐渐清醒了过来,她突然从丽妃用手帕擦拭嘴角时露出的诡异的弧度中领悟到了什么。千防万防,千算万算,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她盘算着该怎么解释,该怎么挽回,然而里间儿皇后出来让她的计算通通化为泡影。

   懿贵妃被丢进了一间小屋中,偏僻荒凉,名曰:闭门思过。但她自己却明白,这是囚禁于冷宫的另外一种形式。她坐在那铺着稻草的土炕上,一点点倒着冷静的分析着发生的一切,咸丰在被架着去静香屋换衣服的路上因为惊吓和秋天冷水的双重击打厥过去了,这当然和他素来虚弱的身体有关。咸丰如今在病中,精神委顿,自然也不可能条理的去分析这场落水纵然不是有人算计她懿贵妃,也应该是个意外。皇帝没有发话,一应太监侍卫自然也不敢说什么,皇后虽然与她懿贵妃早已结盟,如今她是众矢之的,往重里说说不定扣个弑君之罪的帽子也是有的,皇后在这个当口自然不会回护。

   懿贵妃想来想去,眼下有可能真正帮到自己的只有两个人:陈胜文、恭王。如果陈胜文能够在咸丰面前说上几句,咸丰自然不再会迁怒自己,最多叱责和罚些其他的。这是最乐观的想法,她又想到丽妃绝对不会让这次绝好的机会白白溜走,如今咸丰在病中,怕是丽妃伺候汤药的机会要远多于皇后,她若稍微嚼舌头根儿,自己就危险了。若再有来自内务府、宗人府、亲贵重臣的压力,那自己就真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现下又没有办法递消息给恭王,让他想办法周旋,确保不要有朝中势力的横加干涉。

  懿贵妃望着外面的天,一片昏暗,后宫的战役多少年过来了,她从未如此绝望和恐惧,是能够得贵人襄助,还是从此就凄苦终老,第一次她发现命运不在自己手中,无能为力,望天等死的感觉将她紧紧包裹住,连呼吸都变的困难。

   圆明园的夜,压抑不已,皇后坐在床边,看着那脸色苍白昏睡着的咸丰时不时的咳的撕心裂肺。她握着手,紧紧的,那琉璃珐琅的指甲套将她的掌心剌出了一道道的血印。坐了一夜,皇后离开了,她严厉的下了懿旨:此事任何人不得向外张扬,不得议论,一经发现,就别想要性命!她命令圆明园全面封锁,任何人不得出入,杜绝一切向外走漏风声的可能,作完这些,她吩咐陈胜文小心伺候,便让宛如跟着自己出来了。此时无论是谁动一动,都要小心谨慎,皇后明白一旦作了选择,就必须步步为营不能错一步,输一着。

   而此时的丽妃,从德胜挫败的表情中明白,想要递消息给肃顺将问题搅混、搞大的机会没有了,她恨恨的摔着房间里的东西,心里咆哮着:好啊,皇后,你这是摆明了想回护懿贵妃了,很好,即使是你们两个也未必斗得过我!

  “德胜!”丽妃尖着嗓子叫着:“去万岁爷那儿!”
  “主子,皇后娘娘有旨,万岁爷需静养,各宫娘娘主子们要待在自己的宫里不可随意乱走动。”
   “什么?!”丽妃这一惊吃的够呛,“哈~哼!怎么着,她终于不躲在佛堂充菩萨了。好,我就看着,她怎么救得了那个贱人。”
   “主子,隔墙有耳啊。”德胜哆哆嗦嗦的提醒着丽妃。
   “怕什么,”丽妃重新坐回椅子上,“我先按兵不动,我倒要看看,她们想怎么咸鱼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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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辗转反侧了一夜,这些年来她的生活平静无奇。皇后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意思要她去办,而自己也只是跟在陈胜文的旁边一起伺候皇上。她淡漠的性子也让皇帝甚为信任,她曾经在外间儿听见皇帝和陈胜文闲聊之时提过一句:“宛如啊,哪都好,只可惜,不是个美人胚子啊……”宛如那天心中窃喜了很久,是啊,自己正因为不是美人胚子才能安安稳稳的在皇帝身边当值,安安稳稳等着出宫的日子,算来咸丰十年也不甚太遥远了。

    第二天,宛如正端着参茶给咸丰送过去,在廊子里给陈胜文拦了下来。“哟我的姑奶奶,你这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宛如低头把自己打量了半天,衣着整齐没有什么不对。
    “这眼圈子都成乌鸡眼了,”陈胜文忍着笑,伸手把碟子接过去,“得了,我送进去,你快去扑点粉子什么的吧。怪道呢,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昨儿是你晚上当值呢。”
    “那麻烦公公了。”宛如笑了,她回到房间里,看着自己的黑黑的眼圈儿,扑了几下粉,还是盖不住,无奈的摇了摇头,还是放弃这样的“补救”。

     也许老天在帮宛如的忙,这天咸丰召见了整整一个上午的军机,而且还把她和陈胜文一并赶了出来,等军机大臣们前脚刚离开,后脚懿贵妃就进来了,宛如换茶水出来就听见陈胜文在一旁小声的嘀咕:“今儿白天的班儿还当的真轻松。”宛如笑了,她抬头看看天空,太阳火辣辣的照着,午后,午后已经到了。
    “公公,”宛如拉过陈胜文,“我回去补补这装。”宛如指指自己的黑眼圈,笑的一脸无奈。
    “去吧,去吧。”陈胜文一边笑一边推着宛如,“这会子铁定没什么事,要不你眯会子吧。别天还没黑你就打呵欠了。”

     “那就烦劳公公多担待了。”宛如谢过陈胜文,先向自己的房间走过去,到了转角儿,却沿着另一条小路向御花园的荷花池去了。

     宛如前后小心地打量着,正午的时候大家都躲着这大太阳,周围安静极了,没有任何行人的踪迹。她喘了口气,站在假山附近,正等着荣禄出现,便被一只大手拉向假山深处。
    “别出声,是我”熟悉的声音让宛如止住了尖叫的欲望,她转过身,如今站在她面前的荣禄褪去了昔日的稚嫩,一副持重的样子,身上九门提督的官袍在闪着绸缎的光亮。
    “荣大人吉祥。”宛如用恭敬的行礼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宛如……”荣禄盯着宛如看了半饷,叹了口气,“算了,长话短说,你表哥在京城了。”
    “什么?”宛如低声叫了出来,她都快忘记了,她的表哥,不安象潮水般涌来,那还是在咸丰三年的时候,她第一次得到表哥入太平军的消息。时间和宫里的生活让她渐渐把这件事情遗忘,如今,从荣禄嘴里说出表哥的下落,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他来京城?来作什么?荣禄又怎么知道他的,如今荣禄是来作什么的?她在心理打 出了无数个问题,脸上却一丝一毫表情都没有。她稍微平静了下心神,抬头看向荣禄,语气如常的说:“荣大人怎么知道的?”

    “我不仅知道他人在京城,”荣禄顿了顿,他盯着宛如希望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然而,那平静而无辜的脸让他不想再绕弯子了,“还知道他被人认出来,是捻子。”
   
     “荣大人,这个玩笑开不得。”宛如眼睛里露出一丝惊恐,脸上却依然没有太多的表情。
    
     “宛如,这不是说笑。”荣禄逼近了一步,“是真的,现下,他押在牢里。”

     “荣大人如何知道此人就是宛如的表哥?”宛如低下头,双手在身后绞着手帕,她不太确定荣禄来究竟想怎样。

     “宛如,”荣禄伸手扳住宛如的肩膀,“我无恶意,你也无需这么防着我。我是来告诉你,如今我把他开脱了,然后收到我的步兵里了。宛如,过几天宫女家人来探亲的时候你就能见到你额娘和他了。”

     “荣大人?”宛如抬头,用疑惑的口气叫着荣禄,“即便宛如的表哥确实在京城,也确实是曾经参加了捻子军,可是荣大人为什么要干冒与反贼勾结的名头去酒宛如的表哥呢?荣大人,今儿宛如就当在这里听荣大人消遣了。宛如还在当值,跑开这么久万岁爷发现要怪罪的。”说完,宛如回身就向假山外走去。

     “十五那天,你看见他就知道了,我所言不假。”荣禄拉住宛如的手,声音低哑而隐忍,“至于为什么,宛如,你知道的。”

      宛如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甩开了荣禄的桎梏,她转头看了荣禄一眼,很快离开了。她现在心里很乱,她自认为和荣禄再无瓜葛,如今荣禄突然出现,又卖了一个大人情给她,她觉得周围充满的是危险和算计的味道。
      宛如一边向养心殿的方向走,一边心中想着,荣禄,这个人情你卖的,是为了什么?有一个瞬间,非常短的瞬间,她曾冒出了荣禄对自己心中留情的念头,那如同火星儿般啪的出现啪的熄灭。她用力摇了摇头,这是多么荒谬的想法,如今官场得意家中美满的荣禄大人怎么会对自己依旧垂青呢,那不过是荣禄年轻时一时糊涂的行为罢了。如今,这个官场上游刃有余的高手,怎么会作一件对他毫无利用价值的事呢?

      宛如一边走,一边想,再过七天就是十五了,也或许,那天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哥口里,能知道荣禄到底想要怎么样。


     七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十五在这红墙琉璃瓦中最卑微的女人们的期盼中到来了。宛如回了咸丰后又去了长春宫向皇后回明,折腾到快正午了,这才往西华门这里过来,远远看过去那里已经是人头攒动。几个管事的小太监正推推这个,指指那个,在这为数不多的时日里炫耀着自己的威风。领头的太监回身看见宛如,忙笑着迎了过去,“宛如姑姑过来了,快跟小的过去歇歇吧,这正午头的别晒着了。”宛如笑着道了声谢谢,便跟着小太监拐到一间厢房,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茶水,宛如笑着说:“谢过公公了,公公不必招呼宛如了,且去忙吧。”
“那小的先出去了,宛如姑姑有什么吩咐尽管说,等下人来了,小的帮您直接请过来。”小太监一脸堆笑的欠身离开了。宛如却一点喝茶的心情都没有,这场会面怕亲情的成分少,传话的成分多,她用眼角向外不断的瞄着,到底是要承担如何的人情债,她想弄个明白。如今的荣禄,早已不是昔日那个稚嫩、纯真的年轻侍卫,而是在官场游刃有余掌管京畿防务的九门提督了,他究竟想让自己怎样呢?

    宛如的出神很快被一串脚步声打断了,宛如抬头看见自己亲额娘和表哥已经站在面前了,小太监一脸讨好的表示他不再打扰就退出去把门关牢,宛如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位子上不动,上下打量着自己的额娘和表哥。

   “宛如啊……”额娘颤抖着声音,细细微微的试探着,宛如什么也没说,伸手拿过茶杯,呷了口茶。这让老太太更加慌张,她手足无措的看向身旁的年轻人。
   “宛妹。”青年开口了,声音里也透着畏惧,“好久不见,近来好么?”
   “要带什么话,说吧。”宛如叹了口气,抬头盯着青年的眼睛,“说完了,咱们才能踏踏实实的叙亲情。”

    青年愣了愣,才抖抖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宛如接过去,飞快的读完,把信摊在桌上,拿起茶壶倾倒了起来,墨迹匀染开了,字迹一个个化开看不清,宛如用尖尖的指甲在那泡烂的纸上来回划着,很快桌上只有些白色的一粒粒的屑,天干物燥中,一刻钟后,宛如努嘴一吹,什么也没有留下。

    “我都知道了。”宛如站起来,笑容绽放,她伸手挽过自己的额娘,也拉扯住表哥,“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见面也不容易,要多说说话么。”
    老太太跟着笑起来,憨厚的直点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太监在外面敲门,“宛如姑姑时候差不多了,请说些要紧的吧。”
     老太太站了起来,眼睛红红的拉着宛如的手,“宛如啊,宫里苦了你了,额娘等你回家啊……”“额娘也要保重身体,等宛如出来好好伺候您。”宛如声音也哽咽起来,她一边挽着老太太一边向外走,突然象想起什么来了,回头和青年说,“表哥,你自己当心,本分些,我们这些人可经不起荣大人其他的恩惠了。”
    青年脸色倏地灰暗了,狠狠的点了点头,声音极轻的说了句“对不住你了,宛妹。”

    宛如在夜色下回了自己的房间,补了补装,才向陈胜文那里去了,她今天值夜。通常,她会在咸丰睡熟了之后,叫小太监在跟前儿听着,自己到外间儿椅子上眯会子,然而今夜,她困意全无,脑海里都是荣禄的笔迹:卿早知我意,该帮哪里,卿请牢记,宫外一应我自照应,无需挂念。想来离卿出宫不足三年,相烦扰亦不会太久。

    的确,时间不长,不到三年就都结束了,然而,一旦自己真的搅在混水里,还出的去么?看来自己要挑个日子,去储秀宫拜拜真神了。宛如自嘲地想,其实早在自己逼荣禄说出那些秘密的时候,也早该想到会有今天,也早该想到荣禄要自己向哪里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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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发表于: 2008-04-18   

对于咸丰皇帝奕詝来说,他的一生是走的悲凉而无奈的,在他清醒的岁月里,他曾经想用他羸弱的身躯扶起整个崩溃的王朝。他用尽心力得来的皇位,并不是用来享乐和挥霍的,这在他即位初年是非常坚定的信念。
     然而,当他不停的面对“有心为之,而善果不得”的局面,他骨子里深深的自卑泛滥了。他从小身体就不好,他从自己乳母那里些许听到了些关于自己出生的过程,他的亲额娘为了这后宫里的斗争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催产早生,或者说,他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先天不足”的身体。幼年的坠马事件,又毫不留情的让他成为了跛脚之人,换言之,他“后天不幸”。咸丰坐在这烫人的龙椅上,从心底里浮出悲哀,他面对的山河,从他尊敬的父皇道光帝手里接过来的山河便已经是满目疮痍,而之后的太平军和时常来扰的洋人战船更是让这个国力衰败的局面雪上加霜。这个在他手里的大清,如同他自己的身体一样“先天不足”、“后天不幸”。

     咸丰都快记不起来自己最后一次意气风发,努力想有一番作为扭转乾坤的样子了,他呆呆的坐在书桌前,低头看着那个茶盏出神。茶盏里的水,是一种不甚清澈的黄绿色,从其间倒影出的他的脸颊,看上去愈发的萧索,尽管他自己只有二十几岁的年华。

     这些年来,咸丰已经习惯了不去过多的操劳政事,这样军报的不祥、政局的动荡都不是他的责任,他可以拍着桌子,摔着东西指责一个个官员的无能。

     咸丰盯着茶盏里自己的脸,深深的叹了口气,国库因为这些年的战事差不多都要掏空了,长此以往,如何以继?想着这些,他心中有种说不清的烦闷,脸色也难看了起来,喉咙间也变的异常难受。咸丰伏在桌案上咳嗽了起来,越咳越凶,咳得他消瘦的身体也在颤抖。

    候在外间儿的宛如听见里面的声音不对,连忙打了帘子进来,扶起咸丰,轻柔的给他顺着气,端起茶盏,送了几口水。咸丰疲累的倒在龙椅上,脸色因为方才剧烈的咳嗽而变的潮红,他略略顺了顺气,才张口吩咐宛如:“朕累了,你让懿贵妃来替朕把剩下的折子看完。”
     “是。”宛如行了礼,转身就要出去,却又被咸丰拦了下来。
    “找个人递话儿就行了,你留下,伺候朕。”咸丰声音有些低。
     宛如顿了一下,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她吩咐好小太监如意,便回身搀扶咸丰向里间儿去了。
     宛如伺候咸丰在里间儿躺好,便拿出了火折子和烟枪,从一个青绿色的盒子里挑了些黝黑的鸦片,放在烟枪里,点了火,小心的用竹签子拨弄着鸦片,渐渐的鸦片变成了一个柔软的小球,而一股奇异的香味便在整个房间里飘荡起来。咸丰颤抖着他枯瘦的手,连声唤着:“宛如,快点儿。”
     宛如把烟枪递了过去,看着皇帝一口口吸着,神情也渐渐变得轻松而迷离。如往常一样,宛如爬到炕上,小心的坐在角落里,给瘦弱的皇帝作着按摩,从消瘦的肩膀到略略浮肿的双脚。
    外间儿传来一阵阵脚步声,宛如知道,懿贵妃进来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陈胜文打了帘子进来,见咸丰闭着眼睛歪在炕上,烟枪放在一旁,就对宛如努了努嘴。宛如点了下头,轻手轻脚的从炕上爬了下来,和陈胜文走到一旁。
    “万岁爷睡着了?”陈胜文一遍压低嗓子,一遍探头看向咸丰。
    “刚撂下烟,怕是要眯会子。”
    “懿主子在外面,说折子里有件要紧的事儿想回万岁爷。”
     “这个……”宛如有些为难的回头看了下咸丰,她很清楚这会子,他们的万岁爷正是飘飘欲仙的状态,哪里是回事情的时候,她咬了下嘴唇,和陈胜文商量道,“陈公公,您也知道,这怕是……”
     “我也知道,可是外面,懿主子那儿……”陈胜文也颇为为难。
     “陈公公,宛如有句大胆的话,您听听?”
     “什么?”
      “如果只是看折子,懿主子是在这儿待不了多久,但若是万岁爷撂了懿主子的牌子就……不急于这一时了。”
      陈胜文没说什么,看了看宛如,犹豫了下才点头出去了。很快,各宫的主子们都听到了消息,今儿晚上,又是懿贵妃承恩了。
     
      一个多时辰之后,咸丰精神奕奕的睁开了眼睛,转头想夸奖下宛如按的他浑身舒服,却看到了懿贵妃一身嫩粉色旗装,坐在身旁,正轻柔的给自己按着腿脚。
     “玉兰?怎么是你?”咸丰坐起身来。
     “宛如去准备晚膳了,玉兰把折子看好了也就进来伺候万岁爷了。”懿贵妃浅浅的笑着,“莫不是万岁爷嫌弃玉兰伺候的不如宛如?”
      “怎么会呢?朕方才还想说,宛如的手法何时变好了呢。”咸丰笑了,他搂过懿贵妃,“来,朕也松快了这半日,可是玉兰却操劳了半日,朕给玉兰也松快松快。”
     “玉兰不敢。”懿贵妃娇声回着,欲拒还迎。
     “有什么的。”咸丰轻轻的在懿贵妃的肩膀上按着,“怎样?朕伺候得玉兰可好?”
     懿贵妃笑而不语,她沉默了会儿,柔声回道:“万岁爷,玉兰知道这时候不该说这些,可是玉兰今儿看到了本特殊的折子。”
    “哎……”咸丰口气有些不悦,“这时候莫论朝政,玉兰听话,别扫兴……”
     “皇上,是好事,”懿贵妃转过身来挽着咸丰的手臂,“雷以諴奉旨经办江北大营军务,前些日子他不还说什么军饷甚微不足调度么?如今他竟想出了个法子,可以不和朝廷要钱也能把这军饷筹到。”
     “哦?”咸丰似乎来了兴趣,“当真?”
     “喏,”懿贵妃从身后拿出了本折子,“万岁爷细看看,这可是个极好的折子。”
     “臣雷以諴启奏:臣领江北大营,于年初试向扬州城附近的仙女庙、邵伯、宜陵、张网沟各镇米行派厘助饷,初暂定每一石米,捐钱五十文。竟于在半年之中,共收钱两万串。此种方法既不扰民,又不累商,数月以来,商民无事。且细水长流,源源不竭,于军需实有裨益。”

     咸丰脸上露出了一丝欣喜的神色,不过他还是拉着懿贵妃的手问:“玉兰认为呢?”

     “玉兰认为这是个好事,连年征战,国库空虚。自众商,合众人之资,散而出者有限,萃而入者无穷,事简速效,无过于此。而且厘金比起厘捐,为数轻而不苟,取财分而易集。对于剿匪、抗夷扶植军务,是个长久的好法子。”
     咸丰一边听着,一边点头,他拿着折子走到外间儿,朱笔一挥“照所拟捐厘章程,一律劝办”。他放下朱笔,神色颇为愉悦,见懿贵妃也跟了出来,便笑着拉过她,“玉兰,这厘金的法子可是解了朕心中一件大事啊。朕今日兴致甚高,用过晚膳后,你陪朕去方壶胜境听戏去。咱们好好散散心。”
    
   (史料记载:厘金从咸丰三年开始的十年间,平均每年抽厘1000万两,合计一亿余两。)


    厘金事定,咸丰心情大好,他突然感觉以前陷入死局的问题有了解,没过几天他便吩咐摆驾回宫,他想重新面对朝政,他想重新把握这帝国的命脉。皇帝回宫,从朝中大臣到后宫主位儿们都是几家欢乐几家愁的事情。肃顺对于皇帝突然之间高涨的热情有些不解,他习惯了将权柄抓在手中,如今皇帝样样都要过问,他是大大的不习惯。
    丽妃也不喜欢皇帝回宫,她知道,回宫之后,有皇后看着管着,自己便难以随心所欲的将皇帝绑在身边,如今她看着皇帝突然之间对懿贵妃燃起了浓浓的恩宠,心中的酸水猛烈的泛了起来。

    相较之肃顺,恭王则等皇帝回宫等了很久了。他被这个皇兄排挤在重臣之外很久了,如今水师的建设有了些成效,他想,或许这是个机会,皇帝也许肯再派些要事给他。

    而此时的长春宫里,皇后则一如既往的在饭后念着佛,她吩咐宫女们把大阿哥小心的送回储秀宫去,她要给懿贵妃看看,自己联盟的诚意,在懿贵妃不在的日子里自己把大阿哥照顾的有多好。皇后心中明白,这后宫里自己想站的稳,拉住懿贵妃是最为稳妥便当的。她叫来春儿,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下,仍旧低头念佛。

   
  这天晚上,是陈胜文当值,宛如早早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刚迷迷糊糊的要睡,外面便有人敲了敲她的窗户。宛如披了件衣服走去开了门,却什么人也没有看到,再转身回来,地上丢着一张折好的纸条。

   “明日午后,荷花池假山后,要紧要紧!”

    宛如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心中一紧。她烧掉了纸条,和衣倒在床上,心里难以平静,荣禄,我们形同陌路多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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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发表于: 2008-04-18   

咸丰在圆明园没日没夜的享受着佳人、美酒、丝竹,而此时的南方也是围堵太平军的艰困日子,太平军为了控制长江中游,屏障天京,决定出师西征,夺取具有战略意义的三镇:武汉、九江、安庆。 太平军一万余人进军神速,直抵南昌。清军守军5000余人,以为这是前总兵向荣的水军,当他们明白是太平军兵临城下时,全都吓呆了。坐镇南昌的湖北按察使江忠源、江西巡抚张芾惊惶失措,竟然下令焚烧南昌城外民房,烧毁了著名的腾王阁。太平军久攻南昌不下,请求天王增援。东王杨秀清派国宗石祥祯统兵二万,增援西征军,开辟上游战场。军事重镇九江被攻克了,长江中下游全在太平军的控制之下,连成一片,形势急转直下。安徽省治安庆失守,省会由安庆移往庐州。安徽巡抚蒋文庆战死,周天爵代理,周天爵又参奏副手李嘉瑞无能。

    周天爵的奏折和安徽的军报呈到京城的时候,咸丰正在圆明园的“方壶胜境”听着升平属里他极喜欢的几个角儿在唱《长生殿》。这天大约是因为天气清爽,咸丰的兴致也很高,几寻酒后,他在一群女眷的叫好声中赋诗一首:《招凉榭观荷》
诗曰:“虚榭楼南绿影长,
       森森夏林印方塘。
       锦云翠盖标清兴,
       盈沼芙蕖一槛香。”

    “香”字言犹在耳,肃顺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这一片黄罗盖伞中间,咸丰兴致尤高,跟着水中亭台里传来的锣鼓声声敲着手指,丝毫没有注意到肃顺已经走近候旨,宛如于是近前,在咸丰的耳畔回着:“万岁爷,肃中堂来了。”咸丰回头看了眼,他并不想就这样被打扰到好心情,于是吩咐宛如“让他先去‘碧桐书院’候着。”
    宛如恭顺的行礼,转身走到肃顺面前,“肃大人,万岁爷口谕,让您去‘碧桐书院’先候着。”
    “烦劳宛如姑姑了,只是本官有要事上奏。”肃顺看了眼仍陶醉在丝竹之中的咸丰,犹豫了一下,“也罢,那本官就先去‘碧桐书院’候着,宛如姑姑可要帮着提醒着点儿,这是要事。”
    “肃大人放心,宛如知道轻重。”宛如点了点头,她看着肃顺离开的背影心中大约有了计较,若非真有大事,这位中堂大人断不会来打扰皇帝的雅兴。宛如回到咸丰身后立好,在一出戏的间隙,咸丰回头问道:“肃顺过去了?”
    “回万岁爷,肃大人已经过去候着了。”宛如近前回道
    “说什么事儿了没?”
     “没细说,只说有要紧的事儿。”
    “哼,又是要紧的事儿,让朕一刻也不得闲”咸丰脸色拉了下来,低声抱怨着。
     咸丰没有再说什么,又转过去接着看戏,但他似乎在走神,眼神飘忽不定。他觉得喉间有些痒,咳了几下,顺手想拿旁边茶几上的杯子过来,喝几口茶润润,没承想手竟滑了下,杯子啪的摔在青石砖上。咸丰恼怒的站了起来,烦躁的挥手“够了够了,摆驾碧桐书院。”
     待咸丰下了软轿,在碧桐书院正厅里坐定,肃顺也已经候了一个多时辰了。
     “说吧,什么事?”咸丰接过宛如奉上的茶,润了润有些不适的嗓子,开了口。
     “万岁爷,安徽的折子。”肃顺也不多讲,恭敬的呈上安徽的军报,后面夹着周天爵的参本。
    看完奏折的咸丰脸色十分阴沉,他抬眼看了看肃顺:“前儿不是说南边儿军情已定么?这算什么?请圣裁,请圣裁,事事都要朕作主,要你们这班人作什么?!”咸丰越说越激动,他站了起来,在厅内来回走着,“传朕的旨意,准周天爵所奏,责令安徽邻近诸省务必派兵助战。若有畏敌者,杀无赦!”

     然而,时局并没有因为咸丰的这道圣旨有太多改变,安徽按察使张熙宇、江中镇总兵恒兴兵败溃散。周天爵尚未等到准其所奏的圣旨便战死了,紧接着桐城、舒城失守。督办安徽团练的工部侍郎吕贤基兵败投水自尽,庐州失陷,署庐州知府胡元炜投降。新上任的安徽巡抚江忠源,走投无路,投水自杀,年仅42岁。在湖北武穴老鼠峡,太平军大败清军,士兵哗变,主将陆建瀛只带17人狼狈逃窜,并在芜湖停了下来,召集福山镇总兵陈胜元和宁池太广道惠征筹划固守事宜。惠征正是懿贵妃的生父,他奉命前往梁山办理粮草,知道形势危急,就特地派人将家属送到宁国府泾县暂避。而他自己,则带着一万两饷银、印信,同总兵陈胜元一道前往梁山。此时,太平军攻克了安庆,安徽巡抚蒋文庆殉难,其余文武大员们死的死、逃的逃,一片混乱。太平军随之带着收缴的库银30万两和漕粮40万石,进攻梁山。惠征一看大势不好,以押送饷银为由,带了一万两银子,拔脚就跑。跑到南京,城门紧闭,只好转走镇江,然后由镇江到达丹徒,操办粮台。

  新领安徽防务的李嘉端面对粮草和饷银的巨额亏空,也顾不上惠征是不是当今懿贵妃的亲阿玛了,如实上奏皇帝。

  密折尚在去往圆明园的路上,惠征却已经秘密进到了京城之中。他狼狈的躲在一个角落的四合院儿,盘算着该如何和自己的女儿当今的懿贵妃联系上,让女儿给自己求情。然而这远比登天还要难,惠征自然不能堂而皇之的前往探望,而要想找个可靠之人传递消息也是一时之间难以寻觅。时间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惠征却找不到任何门路,这天他尚在小酒馆儿里喝酒,却听得外间儿有小二招呼:“哟,安公公您来了,快里面请,我们掌柜的前儿还说,最近安公公定是贵人多忙碌,都不来小店了。”
   惠征心头一亮,忙把转头叫小二过来:“方才的那位安公公是什么人啊?”
   “哟,您是外地儿的吧,在京城谁不知道安公公啊,那可是当今贵妃娘娘身边的红人儿。”小二高声说着,一脸的恭敬羡慕。
   “贵妃娘娘?可是指的懿贵妃?”惠征谨慎的问着。
   “这是自然啊。”
   惠征心下了然,他和小厮在酒楼的大门旁等着,见安德海出来,便一路跟了过去,行至小巷儿,安德海在前面却站着不走了:“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跟着杂家?”
    “安公公可认得在下?”惠征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嗯?”安德海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半天,越打量越觉得眼前的这个穿着颇有些褴褛的老翁似曾相识,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如梦初醒“唉呦,我的老爷子啊,您怎么这个打扮啊,再说您不是在安徽么?怎么突然到京城了,奴才也没有听懿主子提过啊。”
   惠征尴尬的笑着,“安公公请借一步说话。”
 

     夜已经深了,天地一家春的寝室里却亮着一盏灯,懿贵妃脸色阴沉的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小安子,你说的都是真的?”
    “回主子,千真万确。”安德海小声应着。
    “这是杀头的事儿啊,阿玛他真是糊涂!”懿贵妃铁青着脸,咬牙切齿。
    “主子,老爷子这会子怕是在等消息啊,奴才~”
    “你先下去,我再想想。”懿贵妃挥了挥手,让安德海下去了。
     寝室里的灯也吹灭了,懿贵妃靠在床头,心里翻江倒海,这算什么事,自己在宫里处处当心,处处计算,好容易到了今天,却冷不防从外面受了这一闷棍,而自己阿玛这一闷棍,打的她是结结实实,毫无招架之力啊。这些天她知道外面军情很紧,而皇帝也甚是焦急,这些日子虽然皇帝仍让她去陪伴批阅奏折,但这本本奏折皇帝自己拿主意的时候却多了起来。当口这种事,怕是走的密折,自己想压都压不了,更何况,若是一句话说不对,怕是自己也就从此不得翻身。这一夜,是她最难熬的一夜,才四更天,她便把安德海招了过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遍,临了,仍不忘叮嘱:“小安子,这是性命大事,你要千万当心。”
    “奴才明白。”安德海很快便消失在圆明园昏昏的黎明之中。
 
     懿贵妃对着镜子悉心打扮了一番,等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向皇帝现下住着的碧桐书院去了。她算着日子,这要参阿玛的密折也该到了。
    
     懿贵妃到的时候,咸丰刚刚起来,在宛如的伺候下用早膳,见她进来,忙招呼“玉兰来了,来和朕一同用吧。”
    懿贵妃压下心头的种种计较,一副神清气爽得蒙恩宠的样子款款坐在了咸丰的身旁。尽管现下味同嚼蜡,她依然保持着十分享受的样子。这顿饭吃的很快,但在她的感受,却是十分漫长。
    用好了早膳,懿贵妃便扶着咸丰向东间儿过去,那里大概已经堆着如山的奏折了。咸丰歪在炕上,让懿贵妃念折子听,然后再下决断。一桩桩一件件,折腾到了快正午,咸丰一脸的不耐烦,他向后靠了靠,想闭目养神,“好了,先这样吧。”
    懿贵妃看着炕几上那个镶黄锦布包裹的匣子,她知道那是专盛密折的匣子,她咬了咬嘴唇,开了口:“万岁爷,这儿还有密折。”
    “嗯?”咸丰睁开眼睛,他顺手从腰间拿了把精致小巧的金钥匙丢给了懿贵妃,“替朕开了,接着念。”
    “万岁爷……”懿贵妃象是怕被烫到一样,没有接钥匙,看着那个金色的小东西啪的落在了炕几儿上。
    “怎么了?”咸丰有些不耐烦的问。
    “这是,这是密折啊,不是玉兰能~~”懿贵妃咬着嘴唇,一副颇为惶恐的样子。
    “得了,别和我说规矩,规矩的。这儿又没有旁的人,念!”咸丰看了眼懿贵妃,他的心里有种得意的戏谑,这是多久了,他好像很久没有在这个能干的女人脸上看到这种不知所措和惶恐了,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便流露出一抹笑意。
     懿贵妃没有看到皇帝的细微表情,她有些颤抖的打开匣子,取出奏折,该来的果然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念到:“臣李嘉端恭请圣安,臣蒙圣恩,得领安徽防务,以平匪患。今有安徽宁池太广道惠征,”懿贵妃停了下来,她抬头看向咸丰,咸丰只是坐了起来,没有说话。她硬着头皮念了下去,“驻扎芜湖县,先闻其携带银两印信,避至镇江,现听说在泾县。究竟现在何处?没有音讯。惠征分巡江南六属,地方一切事务责无旁贷,何以所属被贼蹂躏,该道竟置之不理?即使护饷东下,而两月之久,大江南北并非文报不通,乃迄今并无片纸禀函,其为避居别境已可概见!”念到后来,懿贵妃的声音颤抖了,她站了起来,眼含泪水,噗通就跪了下来。
    咸丰对这折子所参内容,也是极为震惊,他又惊又怒,正不知该如何处置,却见懿贵妃哭的可怜兮兮的跪在了地上,忙俯身扶她:“玉兰,你这是干什么?”
    懿贵妃没有起身,抽抽噎噎了半天方说道“臣妾也不知道,臣妾,臣妾现在什么也想不出来,臣妾只觉得,臣妾的阿玛是犯了天大的罪,死不足惜,正值军情要紧的当口却,臣妾……”懿贵妃话说的全无章法,泪水一滴滴的打在地板上,楚楚可怜的样子全无昔日对朝政侃侃而谈的英气。
    咸丰叹了口气,下了炕,把懿贵妃从地上扶了起来,搂在怀中:“玉兰,朕知道你想什么,他是你阿玛,你想求情,但是你又是个极懂事的人,知道开不了口。朕知道,朕都知道,玉兰,别和朕说臣妾,朕听着都委屈,你是朕的玉兰,想哭就大声哭吧,这又没有外人,你这样朕心疼啊……”
    “皇上……”懿贵妃伏在咸丰的怀里哽咽着,“玉兰,玉兰当不起,玉兰是罪人之女啊……”
    “这件事,朕会详查,若有人故意陷害忠良,哼!”
    “若,若,阿玛真的作了这样罪无可恕的事……”懿贵妃抽咽着。
    “那朕再考量。”咸丰看了看怀里可怜兮兮的人儿,软语安慰着,“眼睛都红了,去里间儿洗洗吧,再歇会子,朕看着心疼。”
     “宛如!”咸丰对着外面叫了一声,“伺候懿贵妃洗洗,再去里间儿歇会儿。”
     宛如恭敬的行礼,答应着,伺候着懿贵妃向里面去了。
   
    咸丰看着懿贵妃的身影消失在内堂,拿起朱笔,犹豫了下,在折子上批道:

  “惠征究竟现在何处?该抚所闻逃避处所是否确实?仍著查明,据实具奏。

  惠征业已开缺,著即饬令听候查办。”

    此时的惠征拿着之前安德海送来的银子,和规划好的路线正向南去,那天清晨安德海送来了懿贵妃的嘱咐:一切有女儿打点,阿玛放心,且先还徽,静候佳音,切勿枉生事端。
    惠征在马车上心中十分得意,他喝着安德海送来的酒,心想果然养出这样的女儿是一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的好事。马车在驰道上压出道道痕迹,周围天气阴霾,惠征觉得有些气闷,向身边的人抱怨:“什么鬼天气,这杨梅的天气怎么还没有过去!”

     圆明园的午后,碧桐书院里甚是清爽,咸丰踱步进了里间,看着整好妆容的懿贵妃分外娇艳,他忍不住有种让这朵娇艳之花承这泪雨之后的恩露的念头,还么有开口,就见懿贵妃恭敬的跪下了,“玉兰?”
    “皇上,玉兰想过了,皇上对玉兰的恩情,玉兰感恩戴德,皇上回护玉兰的意思,玉兰也感激不已,然则,而今南方战事、匪乱不定,军心最为重要,若皇上因玉兰之故而姑息了临阵畏缩卷走军饷的有罪之人,而使得国家不稳,皇上盛名蒙羞,那玉兰万死也难辞其咎。玉兰在此特求皇上恩典,若查实阿玛确有临阵脱逃,卷款潜逃的行为,恳请皇上依律严惩,若待株连,玉兰应承何种惩罚玉兰都认了。哪怕是要玉兰的性命,玉兰也不会埋怨。唯有如此,才能报皇上恩情于万一。”
     咸丰听着懿贵妃恳切之谈,心中大为触动,他素来知道懿贵妃与众不同,聪明机警,又对朝事多有冷静判断,而今,这种大义凛然的话从这样娇小女子口中说出,也足以让咸丰深感敬重。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扶起懿贵妃,搂着她坐到床沿儿,叹了口气,许久方颇有感触的说:“玉兰,你这是,何苦啊……”

     六月三日,在诸多细节尚未查实的时候,从江苏镇江府传来了消息,惠征病死于镇江。这让懿贵妃陷入了深深的悲哀之中。咸丰对懿贵妃百加呵护、怜惜,并下旨:逝者已矣,前番所令查证一概搁下。着江苏镇江府操办一切事宜,按原品级厚葬。

    六月末,镇江府的仵作请辞,他背着行囊远走他乡,他什么也不能说,留下也只有等待祸事,他不敢多言,纵使在惠征的尸身上发现诸多实为毒发身亡的症状,也只报了个病亡。

    圆明园的夜里,咸丰留宿天地一家春已近一月,他搂着懿贵妃沉沉的睡着,他满足于自己能给自己女人带来的安慰和庇护。而此刻,他怀里的人如同这一个月来诸多夜晚一样,丝毫没有睡意,双目空洞的望着头顶的幔帐,她在心里祈祷,在心里悲哀,“阿玛,原谅女儿不孝,待将来女儿能掌握一切定为阿玛追封、厚葬。阿玛,你可怜女儿的苦,就原谅女儿送去的毒酒吧。”
 
    懿贵妃在黎明时分才撑不住闭了眼睛,朦胧中她回到了小时候,和院子里的男孩子比竹子作的刀枪棍棒,那时的她经常弄得一身伤,额娘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就是改不了她的性子。而她的阿玛,惠征则笑着说,“算了别为难玉兰了,她是个心性儿高的丫头,你就自当是养了个小子吧。”
    是啊,懿贵妃昏沉沉的想,若我是男子,会是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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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丰七年,懿妃变成了懿贵妃,后宫里谣言猜测渐渐扬了起来,老宫人们在回忆,当年贞嫔也是如此一步步变成了皇后。大家都在看着、猜着,这个养育了唯一龙嗣的女人能不能掀翻没有任何所出的长春宫。
   
   
    丽妃早在两年前便在肃顺的帮助下悄悄的为精神委顿的皇帝进了益寿如意膏(鸦片),起先儿皇帝愤怒的神色和几欲将丽妃按国法处置的意思让丽妃颤栗不已。可是丽妃知道,她们的万岁爷最是心软,她哭着跪在地上求饶,她在内堂跪家法一夜又一夜,直到皇帝圣驾再来,亲手扶她起来,叹着气说“莲儿,你这是何苦啊~~”
   
    皇帝吸食益寿如意膏的事情是断不能太过张扬,朝廷上,人人都知道皇帝在力除鸦片,所以最开始的阶段,皇帝只要心情太过烦闷,就会想到去丽妃那里吞云吐雾一番,在这半梦半醒的世界里,皇帝找到了快感,他仿佛成了他的老祖宗康熙爷,他仿佛指挥着千军万马荡平了匪患,他仿佛看到所有的洋人跪在面前战栗,人人都畏惧他的威严,人人都颂扬他的英明伟岸。
落寞而失意逼着皇帝一次次的走向益寿如意膏,大约是怀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渐渐的他开始不再避讳了。在咸丰六年的时候,差不多宫里人人都知道有个关于皇帝的秘密:皇帝在吸食益寿如意膏。

    皇后和懿贵妃曾经跪请皇帝务必戒除烟瘾,然而,这丝毫没有效果。

    如今在园子里,皇帝寻找到了身为帝王的随心所欲,他象是在赌气,规矩侍寝的女人不能整夜留在龙床上,他偏偏要留;规矩汉女不得入宫,他就笑着指使肃顺和端华,这里是园子不是宫里,给朕找汉人的国色天香;规矩皇帝需带领八旗子弟定期前往木兰围猎,以确保马上天下的功夫,而今,他从来不曾提起过这件事情。

    园子里的一切变的失去了皇家的矜持和体面,这里房中的闺秘物品也可以摆放在人人看得到的地方,大臣们几次掩面而过,对于他们来说,皇帝的园子里太多太多无法启齿的事情。他们躲的远远的,远离着尴尬,皇帝也乐得清闲,他把朝中大事丢给肃顺,他把批阅奏折丢给懿贵妃,放浪形骸于山水之间,游戏人生于花丛之中,忘了今夕是何年。

    这天,丽妃闭着眼睛享受着午后的惬意,圆明园里的鸟语花香远比宫中自由许多,丽妃把圆明园当作自己的福地。她发现若在宫里,烦人的朝政和烦人的懿贵妃会一道把皇帝牢牢绑住,让她得蒙圣宠的机会变的不多,但是一旦銮驾进了园子,有肃顺的安排,一切都变的不同。懿贵妃出现的少了,朝政琐事也没有了,这个喜好风雅,酷爱丝竹,又风流倜傥的皇帝也会变得兴奋无比,在这个时候,皇帝会更眷顾她,无论是听戏、唱曲儿,无论是园中游赏,皇帝总喜欢把她带在身边。更让丽妃开心的是,皇帝通常都不会带皇后来园子的,皇后的中规中矩,皇后的祖宗家法通通都留在了宫中,皇帝的龙床不必因为规矩而让女人们半夜离开,丽妃有机会没日没夜的把皇帝拴住。

     皇帝还在内间儿睡着,丽妃则歪在外间儿的榻上,德胜给她锤着腿脚儿,一阵阵舒服。太阳渐渐的西偏了,园子里的天暗了下来。
     “主子,要不要请万岁爷起儿啊?”德胜一边锤着,一边讨主子的示下。
     “急什么,如今万岁爷在园子里,自是难得的逍遥自在,由着万岁爷性子吧,讨什么嫌。”丽妃闭着眼睛慢悠悠的说。
      “主子,那今儿晚上要不要再备着些益寿如意膏?”
      “备着好了,看万岁爷高兴。”丽妃正说着,里间儿传来了一阵咳嗽,她连忙起身,“德胜,和宛如说下,让她把药什么都送过来,就说万岁爷今儿也在这儿了,”她顿了下,忙又说“你让个小丫头去说便好,你留下。”她打帘子进去了,一脸笑容,柔着嗓音“万岁爷怎么歇了这会子就起了,莲儿刚还和小丫头子们说都要轻手轻脚的,别扰了您。”
      “朕睡的香甜,够了。”咸丰笑着坐了起来,拉着丽妃的手,“莲儿怎么不在里间儿一道歇歇?”
      “莲儿在外面歇过了会儿,这不是怕莲儿也歇的久了,万岁爷起了那些奴才们没个眼睛见儿,缺了这个短了那个的,伺候不周么,少不得醒着多吩咐些。”丽妃坐到床沿儿上,笑的一脸娇美。
     “那朕还真要好好疼疼莲儿了,”咸丰牵起丽妃的手,淡淡的香气从袖笼里飘了出来,“又换香了?”
      “万岁爷不喜欢?”丽妃絴作委屈
     “怎么会,朕喜欢,莲儿的东西,莲儿的人,朕喜欢的紧~~”咸丰搂着丽妃笑的开心,他贴在丽妃粉嫩的脸颊旁低低的说,“伺候朕更衣吧?”
      “是,莲儿遵旨。”丽妃恭恭敬敬的行礼,惹的咸丰一阵大笑。
      不一会儿,咸丰便衣着整齐的牵着丽妃从内间儿出来,他抬头看了看外面,“哟,都这么黑了?”
      “讨万岁爷示下,晚膳已经备好。”德胜垂着手恭敬的站在一旁。
      “这么说,朕还真的有些饿了,传吧。”咸丰拉着丽妃坐下来,大约是睡的充足,他消瘦而泛黄的脸上多了几抹红润。
       一顿饭,在丽妃频频娇声的“万岁爷多进点儿”中过去了,咸丰胃口似乎也真的比平素好了很多,酒足饭饱,咸丰想着该如何消遣,他吩咐说想去临水的地方听戏,幽静。德胜忙奔出去安排了,半盏茶的功夫,一应事宜都妥当了,咸丰便携丽妃起驾了。

      天地一家春里,懿贵妃正在灯光下看着折子,忙了一天了,眼睛有些酸,她站起来在院子里走走,安德海来请示是不是用晚膳,她点点头,又问到:“皇上用过了么?”
     “回主子,万岁爷在丽主子那里用过了,这会子在清堰那儿听戏呢。”安德海扶着懿贵妃回了厅堂,看着宫女们把饭菜一样样端了上来。
     “又是丽妃!”懿贵妃狠狠的说着,“万岁爷还真是喜欢这个狐媚子。”
     “主子,”安德海压低声音回着,“跟前儿的人说,万岁爷这段日子吸这个”他比了比烟枪的样子,“吸的很凶,精神却比往日差了许多。”
     “还有呢?”懿贵妃心想陈胜文算是忠心的,这段日子见皇上多不过来,消息递的勤的很。
      “说是,咳的重了,前两天,”安德海顿了顿似乎有些为难。
      “说!”
      “前两天,都见红了。”
       “招太医了没?”
      “没有,说是万岁爷不叫,说是没有什么的。”
      “小安子!”懿贵妃想了想,吩咐道“明儿你回趟宫里,给我仔仔细细把园子里的事儿和皇后说说,记得要说的越仔细越好,”懿贵妃指指桌子上一本线装的《三国志》,“把这个给皇后,说是给她解闷儿的,算我孝敬的。再带句话,就说请皇后娘娘看到孙刘联合抗曹的时候,千万要跟我说下。”
      “奴才知道了。”
     
        长春宫里皇后摸这《三国志》的封皮,打发人赏了安德海,她思量了很久,招呼了她的贴身侍女,“秋儿,去趟园子,机灵着点儿,去找栾太医,就说本宫最近心神不宁,要他本本份份的开个方子,你再带回来。”

      秋儿当天晚上就返了回来,呈上了栾太医的方子。皇后看后脸色阴沉,她咬着嘴唇半天不言语,抬手 把那个“药方”放在蜡烛上烧了个干净。她脑海里反复考量着栾太送来的话“积重难返,早作安排。”
      皇后一夜没有睡,第二天她让秋儿又一次进了园子。
      懿贵妃看着秋儿送来的《三国志》,故作惊讶:“皇后娘娘这么快就看完了?”
     “回懿主子,娘娘说,这《三国志》她早先儿看过,旁的记不分明,却最记得孙、刘抗曹的故事。娘娘请懿主子当心身子,切勿操劳,娘娘会在宫里好生照顾大阿哥,请懿主子放心。娘娘还说,这宫里数着和懿主子最是亲密。”
     
       懿贵妃笑了,笑的舒心,安德海在一旁看了,不由得问“主子今儿怎么这么高兴?”懿贵妃笑而不语,她听到外面远远传来丝竹阵阵,往日听得这些她的心情会变差,那是皇帝与其他女人快乐而弃她于一旁的证明,今日,她反而愈加开心,她默默的想:唱吧,唱吧,你们抓住了当今的皇上,而本宫抓住的是大清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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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大的紫禁城里,唯一的男主人哀伤着他孱弱的身体和子嗣的稀薄,而女人们则用尽力气计算着自己计算着将来,千百年来这红墙琉璃瓦内的女人们,活着就是计算,只有计算才能活着。
  乾清宫从康熙朝末年开始就渐渐的开始显得空荡,政权的中轴从前向内宫方向移动了,若非祭祀、新年、登基、朝觐等等盛典,皇帝们喜欢把养心殿当作是办公和休息合并的场所,这里的一切都极尽奢华,到处都闪着皇室无限的尊贵。
   然而,对于咸丰来说,这座宫殿、这把龙椅,让他夜不能寐、食不知味,他用尽心思争得了江山,却发现日日如坐针毡。从他坐上宝座的第一天开始,满目疮痍就让他疲于应付,好容易等来了同南方捻军拉锯战的希望曙光,广州海面上却又驶来了洋人的炮船。
   咸丰痛恨洋人,他痛恨一切与洋人有关的东西。这是在他尚为皇子的时候就奠定的心情,不为别的,就为了他有一个精于洋人算术,喜好洋人淫巧奇技的好弟弟。咸丰自知学识、胆识甚至连身体健康状况都无法与奕忻相比,禀性多疑的咸丰从登基的那一天就把这个能干的弟弟当作首要防范的人。奕忻的奏折能不准的就不准,奕忻保举的人能不用的就不用,能不给奕忻任何权利就不给他任何权利。

   当大清再度面对与洋人开展的时候,当八旗亲贵们都力请皇帝破除规矩让恭亲王领洋务前往商谈,咸丰还是压下了那些奏折,大笔一圈,让耆英去负责一切。
  
    恭王府里现在也是陷入一片焦躁,恭王毫不掩饰的焦躁让他的幕僚们想劝也无从劝起。这些对洋人事物怀着一丝敬畏,又想襄助朝廷的臣工们对这位年轻的王爷打从心底里欣赏,然而,他终究只是个王爷。
    “毓英,户部的银子还没有拨过来是么?”年轻的恭王终于停止了他的来回踱步,停在了曹毓英的面前。
    “是的,王爷。户部那边说现在南边儿剿匪军饷沉重,如今广州那里又是这么个局势,处处都要银子,一时半刻周转困难啊。”
    “困难?困难!”恭王冷笑着“他当我建水师是为了玩乐么?这不是为了我们大清的么?”
     “这也怪不得户部,一来肃老鬼总是为难咱们,二来,咱不说别的,万岁爷总是想着法子为难王爷您——”刚被从南边剿匪前沿拉回来的胜保粗着嗓子吆喝着,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旁边的曹毓英大声喝断,“胜军门!说话当心,不然就是真的为难王爷了!”
     恭王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似是在考虑什么,素来沉默的文祥此时站了出来“王爷,不至绝境,何处逢生?”
     文祥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愣了,恭王的眸子里闪过什么瞬间隐去了,他看着外面沉默不语。
     “微臣有句话,自知说出来是大忌讳,但还请王爷细听,”刚领内务府总管大臣的宝鋆压低了嗓音,“内庭置办以太医院最为谨慎故自账目到库单都甚为详细,微臣领办内务府各项事宜少不得细细查点,太医院虽然有样东西是任谁也查点不得的,但是王爷,”宝鋆停了停,谨慎的看看四周,“若留心便知,现虽应春秋鼎盛,然则——”
      宝鋆没有往下说,谁也没有继续接话茬儿,许久,恭王叹了口气,“已经忍了许久,不在乎再忍些时日。只是,”他摇了摇头,“本王是怕,本王等到能再现周公吐哺的那天,却来不及挡住大厦将倾啊——”
       恭王府在恭王的一声叹息中迎来了黑夜,压抑的黑夜。

      黑夜离去,紫禁城又迎来了新的一天,宫女太监们周而复始的作着他们长久以来不甚变化的工作,他们无聊的生活里,最经常来以解闷的便是传言和揣测。而这一天,他们讨论的话题开端便是拖到午时将过,群臣们才离开养心殿的事情,连他们都嗅到了外面的不太平。

     
     咸丰已经有些饿过劲儿了,他对着此刻摆了一桌的膳食,摇摇头,一筷子也不想动。  他看着桌子上一叠叠的奏折,从心底厌烦,他今天觉得十分晦气, 连塞上阿这样的老顽固如今都上书建议增加军饷以购大量洋人军火,最让他恼火的是今天肃顺就象哑巴了一样,在这个问题上也没有异议。好么,今天通通都是说洋人的东西好,洋人的东西好,咸丰恼的脸色极度难看,仿佛一夜之间他的群臣都变成了一个个的恭王。
    他在养心殿内来回镀步,步伐随着他越来越恼怒的心情变的越来越快,他猛的冲到桌前,发狠掀了这一桌的佳肴,叮叮当当的响声伴随着碎片的飞舞传出养心殿,也让来人止住了脚步。
    “万岁爷这是和谁置气呢?”懿妃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的身姿婀娜曼妙,逆着光,她笑的分外妖娆,那个瞬间让咸丰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在圆明园见到她的时候。

     “玉兰,”咸丰有些恍惚的叫了句,脸上仍然残留着方才的怒气。
     “万岁爷,气什么也不能伤身啊,”懿妃乖巧的迎了过去,挽着咸丰的手臂,“过了时辰万岁爷想来也没有什么大胃口了,玉兰亲手熬了水晶燕窝羹,万岁爷为了身子多少尝尝吧?”
     咸丰点了点头,由着懿妃挽着他向里间儿走去。陈胜文挥了挥手,太监宫女们忙上来收拾这厅里的残局。懿妃趁咸丰没有留心回了头,陈胜文在阴影里用左手比了个“六”,懿妃点了下头,和咸丰一起消失在里间儿落下的帘幕后。
     宛如刚沏好茶进来,她以为自己眼花了,最终还是一副平静无事的样子,她的心情却无法平静,陈胜文是懿妃的人,这是她断然没有想到的,他藏的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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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丰六年的夏天,很多事情在偏离已经安稳运作了百年的轨道,阿哥所的红漆大门悠悠关闭了,宫中的教习嬷嬷们渐渐被遗忘在角落,乾西四所的往日荣耀在这一年渐渐熄灭了,理由只有一个,皇帝所出只有一儿一女,太过珍贵与稀少的现状,让一向只求平安的皇后第一次站在了懿妃的这边,她难得有给皇帝侍寝的机会,却在这天夜里开口委婉的向皇帝表明一个事实:皇帝的血脉太过珍贵,何必放在远处的阿哥所,还是多派些嬷嬷只放在自己额娘那里的好。

   这个提议让皇帝整夜失眠,他双目空洞的望着头顶的幔帐,他已经26岁了,对比先祖,膝下荒凉的局面让他打从心底泛起了一浪又一浪的不安,只怕后宫里真正想表达的是未来膝下会继续荒凉,这唯一的子嗣是不能够放在可以有各种势力渗透到的阿哥所。皇帝也是见识过后宫的纷争的,他也清楚这一个个对自己笑的倾国倾城的美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灯,第二天,他在祖宗的灵牌前跪了很久,瘦弱的背影在这片肃穆中显的更加悲切。当陈胜文伺候皇帝起驾回寝宫的时候,沉默了一天的皇帝终于开口,他要回养心殿,他要召见亲贵。
   
    阿哥所的大门就这样在这一天关上了,此后也再没有机会打开。

    皇宫里的气氛也因为这件叹着皇家无奈的改变而变的极度压抑,咸丰很快下旨:移驾圆明园避暑。

    皇帝移驾圆明园,这本是件寻常事,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当今的万岁最喜欢在园子里过那无拘无束的享乐生活,然而这次,圣旨中还有其它的宣告:后宫女眷一概留于宫内不必辛苦随行侍奉。

    一石激起千层浪,咸丰的銮驾刚刚出了这红墙琉璃瓦,宫女太监们便开始了种种猜测,而长春宫也难得的热闹起来,宫女们个个忙的团团转,在厅堂里延喜宫、储秀宫里的两位主子正襟危坐,气定神闲地品着茶,等着皇后的出现。然而从内室款款走出的只是一名宫女,“皇后娘娘说:‘天气热,身上多有不适,劳各位惦记,待大好了再和各宫主子唠唠家常儿’。”

    懿妃放下手里的杯子,抿着嘴笑了笑,“丽妹妹,既然皇后娘娘身上不适,咱们就回吧。”
   “也是,这么打扰也不是道理”丽妃点点头,转脸儿对着传话出来的宫女笑了下,“好生伺候皇后娘娘,我和懿主子就先回了。”

    咸丰自然没有想到他的举动会让后宫三个最有地位的女人同时感到不安,他只是单纯的想逃避一下,他低落的情绪随着圆明园的丝竹声声渐渐又高涨了起来。而很快,在宫中的女人们就听到了咸丰在这个夏天的第一个册封,“册封徐佳氏为玫贵人”。每个宫的主子都在召唤自己的心腹,问着同一个问题:“这个贱人到底是谁?”

   最早得到消息的自然是丽妃,德胜早在几天前就带来了肃顺送来的“人情”,显然,这个意外的女人并没有因为她的瞬间得宠而获得肃顺的青睐,他还要保住丽妃和他之间的“合作”。丽妃娇艳的面容上泛起了阵阵杀气,她在自己的寝宫里来来回回地走着,她刚刚从懿妃那里将圣宠拉的更偏向自己,却在这个当口,被打了个暗拳。“德胜!”丽妃尖声叫着自己的心腹。
   “娘娘吩咐。”德胜麻利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那两边儿有什么反应?”
   “长春宫里没有任何动静,至于储秀宫,”德胜压低了嗓子,“听说今儿打死了宫女。”
   “哟?”丽妃突然有一丝得意的笑了,“她气性儿可够大的,”丽妃清丽的眸子里又漾起了些光彩,“不过,皇后还真沉得住气,她这个菩萨扮的还真真儿的。德胜,储秀宫除了死人了,还有什么别的没?”
   “回主子,没了,”德胜又向前凑近了些,“连安德海那个小子,最近都安生的有些奇怪。”
    “嗯~~”丽妃点了下头,一改方才的怒气,端足了架子坐了下来,“她气性儿大,却也沉的下气儿来,好啊,咱就等等,看谁先忍不住出手好了,德胜,娘娘今天教你个道理,你打量长春宫是个拜菩萨的地儿?她若动了手,也是个不含糊的主儿,这次,怕是储秀宫也是一样,咱们倒是等等看,咱们的皇后娘娘要纵着园子里那些小贱人到什么时候。”

    时间在三宫的较量中缓缓的流淌着,燥热的天气很快就过去了,换上的是秋蝉的哀鸣,延喜宫和储秀宫里的人现在都带着一丝看戏的心态看着渐渐忙起来的长春宫。前阵子是因为皇后的生辰,来送贺礼、串门子的人摩肩接踵,而一向温吞儒雅的皇后,在生辰一过之后,脸上也渐渐浮出了些许的烦闷。

    皇帝没有回銮,依旧在园子里,皇后那里关于玫贵人的消息密集的让她心里烦乱不堪,而对比往日里从不得安生的延喜宫和储秀宫,而今却平静的象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吩咐跟去园子里的丫头前几日私下见了宛如,带回来的消息让皇后如坐针毡,往日,皇帝再怎么宠信懿妃、丽妃也都是各有春秋,如今,竟是一刻也离不开这玫贵人似的,连朝臣在旁亦不避讳。后宫的狐媚子已经够多了,没成想这次竟是如此地步。她等着,她知道延喜宫和储秀宫都不是善人,她在等着这两宫的出手,但随着时间的溜走,她等来的除了玫贵人圣宠不倦之外,什么也没有等到。这一次,难道是她们联手逼自己动手亲自处置这个贱人么?

    皇后还在犹豫,两宫还在等待,而秋后,她们等来了皇帝回銮的消息,这个本应让她们兴奋的事情却因为随后传来的“玫贵人有喜了”而瞬间变了味道。皇帝竟是为了园中秋凉不宜养胎而携玫贵人回宫了,还特特嘱咐一直以来只负责为皇帝一人请脉的太医院院判栾太亲自负责玫贵人的事宜,这是何等的荣宠?

    比起此时后宫女人们不正常的沉稳,那些外围的人却变的焦躁起来了,德胜这是第三次给丽妃带话儿了,主题自然只有一个,肃顺不断的提醒丽妃:需早作打算,迟则有变。丽妃则笑笑,依旧在窗前绣着香囊,她笑着问德胜:“前儿,送去两边儿的香囊她们可喜欢?”
   “回主子,都说味道极好,说劳主子惦记。”
   “既是如此,咱也别忘了新来的主儿,如今她可是万岁爷的宝贝儿,你今儿就把这个送过去,就说旁的有万岁爷疼着想来都不缺,不过是绣个小玩意儿,让这位玫贵人将就着戴吧。”

    丽妃看着德胜离开,脸上浮现了一丝杀气,瞬间又消失了,她看着院子里片片飘落的树叶,喃喃着“两位姐姐,你们该懂我的意思了吧?”

   玫贵人收着来自各个宫送来的物件儿,在宫女太监的提点下,把来自长春宫、储秀宫、延喜宫的东西放在显眼的地方,该戴在身上的也戴在身上。她虽然不甚聪明,却也知道,这几位是断断惹不起的。
  
   新年,因为英法入侵战火不断而心烦不已的咸丰,在阵阵爆竹声中期待这些晦气与麻烦可以消散,酷爱丝竹的他,却看不进畅音阁里的一出出戏,烦躁的指使太监把茶换了一种又一种,从碧螺春到乌龙到毛尖儿到~~,台上空城计才唱起来,他又叫来太监说要换酒。陈胜文和宛如看在眼里,心中明白万岁爷很快就会找人撒气了,他们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不敢疏忽一丝一毫。
    诸葛孔明把那琴弦弹断的瞬间,小太监如意喘成一团匆匆奔来,新年第一个噩耗:玫贵人早产,小阿哥没了,这会子怕是玫贵人也不行了。

   咸丰在这接连而来的打击中感到阵阵眩晕,玫贵人的怀孕曾给了阴郁的他一丝希望,而耆英前往广州与洋人谈判也让他有了片刻的宁静,然而,腊月里,谈判失败战火重燃的消息让咸丰不知所措,正月新年,一个小阿哥就这样没有了,他第二个儿子就这样没有了。他摇摇晃晃的从玫贵人的寝宫回到养心殿內堂,浑浑噩噩的倒在床上,疲累的闭上了眼睛。

   五更时分,太监来报,玫贵人去了。被从梦中摇醒的咸丰瞪着眼睛,空洞无神,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抖着手,指着小太监,骂的上气不接下气:“拉出去,拉出去,他欺君之罪,斩了,斩了~~”

  小太监被拖了出去,咸丰扶着陈胜文,喘着粗气,“摆驾,朕要去看小阿哥还有玫贵人,朕怎么可以不去看朕刚出生的儿子呢?”

  “万岁爷~”陈胜文为难的看着脸色煞白的咸丰,“请节哀啊,请保重龙体啊。”

   “滚开!什么节哀!”咸丰甩开陈胜文,狠狠的踢了他一脚,摇摇晃晃的他拉过一直站在一旁低头不语的宛如,“宛如,你伺候朕,你伺候朕摆驾,朕要去看朕新出生的小阿哥,朕要好好奖励下玫贵人,不,朕要加封,加封玫嫔,不玫妃,不玫贵妃。”
  
    宛如搀着咸丰,回头看了看陈胜文,只得恭顺的应着“是,奴婢伺候万岁爷摆驾。”
    咸丰坐在轿子上,向玫贵人宫里去了,宛如让小太监们走的慢些,她盘算着,此时陈胜文能不能把皇后请出来。
    咸丰的銮驾在离玫贵人寝宫不远处被拦了下来,皇后、懿妃、丽妃带着宫女太监恭顺的跪了一地,咸丰不耐烦的摆着手:“让开,都跪着干什么?”
    “请万岁爷节哀,请万岁爷保重龙体。”皇后带头回着话,一遍又一遍的叩首。
    咸丰的目光闪烁着,从心底涌动着悲怆,他瞥见尚未离宫的栾太,象发现了救星一样,“栾太,你过来,告诉朕,玫贵人和小阿哥是不是母子平安啊?”
   “万岁,臣,臣无力回天啊。”栾太跪了下来,拼命的磕头。

   咸丰扶着小太监的肩膀下了轿子,看着这一地的人,摇着头“朕不信,朕一个字也不信。”

   懿妃抬起头,四下找着什么,她看见奶娘抱着载淳从转角儿过来了,连忙起身奔了过去,抱着儿子走到了咸丰面前,“万岁爷,请您保重啊,您还有淳儿啊”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睡的迷迷糊糊的载淳半夜被抱出来竟然没有哭闹,反而奶声奶气的叫了声“皇阿玛,抱~~”伸着小手迎向咸丰。

   咸丰回过神儿来,抖抖索索的接过载淳,“淳儿,朕还有淳儿,朕还有淳儿。”
   皇后也站了起来,走到咸丰身边,“皇上,这还在夜里呢,让大阿哥回去睡吧,您也早些回宫歇歇吧,龙体要紧。”

   看着皇帝銮驾远去,后宫的女人们都舒了口气,各自回宫去了。第二天,又是难得的一天,储秀宫、延喜宫的主子又一次出现在长春宫的厅堂里,品着茶。

  皇后在主位儿坐下,遣走了宫女,放下茶杯叹了口气:“两位妹妹都看见了,万岁爷多伤心,以后,断不可再有这种事了,若不是本宫担心后宫再起是非硬是让栾太压下不得言语,这人命关天的事儿,谁能得个平安?”

  “娘娘这话说的,我和懿姐姐不过是觉得玫贵人乖巧,又是皇上心疼的,送了些小礼物,哪里就那么巧,我送的香囊和懿姐姐送的保胎安睡香是克的?栾太这个老脉息也是给玫贵人护胎了这么些时日,到了前两天才发现根源的。这会子,我和懿姐姐心里也不好受啊,虽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们这心里,恨不能跟着玫贵人去了算了,只是舍不得自己的儿女这么早没了亲额娘怎么办啊~~”丽妃说着说着便嘤嘤的哭了起来,引得懿妃也在旁拭泪。

  “好了好了,这事儿就到这儿了,以后都小心着就是了,我这个皇后今儿就替你们担着了,万岁爷龙体本就不大好,朝廷的事儿本就够烦了,如今别因为后宫里的事儿再让万岁爷生气伤心了。”皇后挥了下手,又大着声对外面说“都进来吧,伺候各家主子回去歇着吧,大家昨儿夜里也都够乏累的了。”

    丽妃和懿妃结伴儿出了长春宫,丽妃笑着和懿妃道别,那妖娆的眸子打量着懿妃,闪着狡捷的神色“懿姐姐慢走,妹妹如今竟能和姐姐这么心有灵犀,来日定能和姐姐处的更加好了。”
    懿妃笑而不语,搭着安德海的手离开了。

    栾太在养心殿给咸丰请脉,报了句“六脉平和”便退下开方子,临走还嘱咐宛如最近皇帝膳食要注意的事宜。躺在床上神情委顿的咸丰自然不会想到,这个自己亲自嘱咐的太医院院判栾太竟也瞒着他许多事情。

   懿妃看着载淳睡的甜甜的,满意的回到自己的寝室歪在炕上,让安德海揉着肩“小安子,主子问你,这玫贵人姿色比我如何啊?”

   “自然不及主子。”
   “屁话!你打量我不知道你是在拍马屁?我又不是没见过,她那姿色迷倒咱们万岁爷也是有道理的,”懿妃打了下安德海,倒没有使劲儿,“不过,这后宫里,从来就不少国色天香,但是能太太平平得享荣宠的,才是正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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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太妃终究以太后的谥号下葬,朝中的势力走着驳运诡异的路,这年因恩科新进的官员都搓着手,不敢轻易拜在谁的门下,首领军机的肃顺和立整水师的恭王,这个奇妙的平衡随着这场被减了分量的葬礼让人看不懂。

    所谓君心难测,在这些官员等来等去的时候,皇帝下诏贬斥恭王的圣旨让大家嗅到了某种味道,一时间,军机处成了群臣向往之地,而恭王府门前,就连往日的铁打幕僚也不得不改走偏门。

    德胜最近难得出宫,因为给大阿哥的抓周、洗三、满月、周岁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让陈胜文忙的天昏地暗,德胜好容易瞅见空儿,回了陈胜文却被搪塞了下,德胜心里哼了下,延喜宫如今是比不上母凭子贵的储秀宫,但是今后风向哪吹还指不定呢。德胜满腹牢骚的回了延喜宫,回明刚从丽嫔变成丽妃的主子,换来的是一记耳光,“他陈胜文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敢拦本宫拆差遣出去办事的人,定是你办事不力。”德胜委屈不已,却也不好辩驳什么,只是跪在那里。丽妃把玩了下那个琉璃珐琅指套,压下方才的怒火“既是这样,你拿了本宫的腰牌大大方方出去便是,我看谁敢拦着。陈胜文他有天大的胆子就把这不合规矩的事情报给皇上、皇后啊,本宫领着罚。”德胜接过丽妃甩出来的腰牌,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

   西华门就在面前,但是德胜犹犹豫豫,还是挺了腰杆出去了,护军们自然是要拦上一拦,德胜亮了腰牌,护军们还在犹豫,德胜壮起胆子吼了句:“怎么着,你们想让丽妃娘娘亲自来跟你们说啊?!”护军们先是一愣,随后赔笑得让了路。德胜哼了一记,大摇大摆的向外走了出去,他自然没有听见那些护军嘴里不干不净的念着:狐假虎威的狗太监。

   德胜七扭八拐的到了一个小酒馆儿,进了一间包房,陪着笑:“请肃中堂的安,我们主子问肃中堂的好。”

    帝王之术首要的在于御人,而御人在于保持各种力量的平衡,这点即使是咸丰也心里清楚。近来的折子里报上来的政见几乎都象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这个模子上属的名字便是“肃顺”,这个信号他起初并没有在意,因为大多数的折子都是懿妃代批的,以他自己亲自圈阅的数量来说,是完全体会不到这个微妙的变化。

    在咸丰心目中一直以来只对事不对人的懿妃突然在一个午后对着折子“咿”了一声,这个身形消瘦的皇帝从午后困顿中反过神儿来,看着自己的爱妃,问道“怎么了,玉兰?”

    “臣妾不才,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近日来,这些折子里的话臣妾怎么有种看过了好几遍的感觉,可是前后仔细瞧瞧,竟是新的折子,着属着的名字也不一样。”懿妃停顿了下,皱了皱眉头,如有所思,俄而表情松快了许多,象是悟到了什么似的“臣妾枉自猜测,莫不是皇上在朝上曾经说过些什么,这些大人们便顺着万岁爷的意思拟了这些个折子?”

    咸丰从懿妃手里接过折子,很快的看了几眼,“你说,好几份折子都是这样的?”

   “嗯,臣妾这几日看到的大约都是这样的,什么两江当停止重用汉人拉,什么不宜任由洋人肆意通商啦,什么僧王骁勇当以褒奖啦,什么当免淮北赋税啊,什么暂停江南恩科啊,臣妾几乎都背的出了。”懿妃边说边理着折子,从今日的折子堆儿里又抽出了几份“皇上您看,这几份也是的,臣妾看着这署名有些生,该是才进的恩科新人吧,难不成都是拜了一个师傅?”懿妃轻笑了下,把折子都递到了咸丰的面前。

   咸丰随手翻着,一本两本,很快,懿妃就发现咸丰的脸色暗了下来,眉头也皱了,他把折子向桌子上一摔,站起身来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懿妃也站起来,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万岁爷,莫不是臣妾多嘴了?”

   “不是你多嘴,玉兰,朕还要谢谢你”咸丰在窗前站定,声音有些低沉似乎在压抑什么“朕是应该留心下,这些一个好师傅教出来的好学生。”

    懿妃刚想说什么,外间儿陈胜文进来了,报说肃中堂求见,懿妃忙屈了下膝“万岁爷,那臣妾先往侧间儿去了。”

    “嗯,玉兰你先过去略坐坐。”咸丰点了下头,轻轻的拉扯了下懿妃纤长的手指,满意的看着懿妃红着脸向后面去了。

    懿妃在侧间儿,贴着墙壁,用心听着,刚才那出戏她给自己评价还是很高的,肃顺这个家伙趁着皇上和恭王不合的当口,在朝中扩大影响,什么皇上在朝堂上说了什么,这些她都能背下来的政见,分明是肃顺向来秉承的,这个幕后师傅是谁,皇帝应该心中也有数了。纵然肃顺平时再会对皇上溜须拍马,以皇上素来疑心之重,怕这次也心中保留些看法了吧。朝中一党独大自是君王大忌。她隐约听见皇上驳了肃顺的几个意思,可惜声音总归太低,园子里皇帝的寝宫是个独门院儿,自是比养心殿内纵深深了许多,懿妃立在侧间儿内,听起来模模糊糊,不真切。隐约她又听到了曾国藩、恭王,懿妃心理打了个颤,她记得前几日军报里,曾国藩曾经吃了败仗,险些丢了安庆天险,曾国藩是恭王一力保举的人,肃顺一党若是不借这个当口打压那才奇怪呢,偏偏皇上这疑心病太重,为了那么个谥号的事情和恭王闹别扭至今,懿妃左右思量,该怎么不着痕迹的替恭王说话呢?更何况南边儿的战事,胜败在朝夕间反复着,曾国藩的荣辱上总连着恭王怕也是不妥当的,纵使懿妃自己对曾国藩是充满欣赏。不过,好在皇帝深知除了曾国藩要想找个合适的将材抵御捻军实属不易,便驳了肃顺等人对曾国藩加以训斥的建议,亦暂时没有把这笔账算在恭王头上。

    说话间,她又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再细听,惊了一身汗,肃顺这个老狐狸,她咬着牙,是了,肃顺这些年和着端华他们没少往这圆明园里弄女人,个顶个儿的都是皇上喜好的类型,又撺掇着皇上说是江南军事平缓,当来园子里散散心,直折腾着这里夜夜春宵,虽然这样以来大部分折子都是自己手里过的,皇上也没有心思再看,但这笔迹却也渐渐现了不同。懿妃猛然间记得前几日见着皇上的笔迹,颇有些弱柳扶风的感觉了,这和自己可以营造的苍劲笔迹已有差别,莫不是肃顺已经察觉?

    照着上回安德海的报,恍惚间看见德胜和肃中堂说过话,难道丽妃是肃顺的人?懿妃越想心中越烦闷,看来,这后宫和前庭政事纠缠的早已分也分不开了。她绞着帕子,心里盘算着,未来该怎么把皇上从那些莺莺燕燕的女人身边拉回自己这里,又怎样能够巩固自己对皇上政见上的影响。她想的出神,一时间竟没留意咸丰已经进了侧间儿,咸丰顺手捞起了炕几上的酒壶,灌了几口,面带春色的搂着懿妃,“玉兰,朕给肃六烦了这半天,累了,你说可怎生得好?”

    懿妃笑了,把咸丰扶到炕上,移开了炕几,柔着嗓音说“那万岁爷且歇歇,玉兰给您松快松快”,她轻柔的给咸丰锤着腰腿,看着咸丰把酒壶放到一边似有朦胧之意,便起了身,拖了花盆底儿,坐到炕上,让咸丰枕着自己的大腿,用她纤细的手指揉着咸丰的额头、太阳穴,“万岁爷可觉得松快了些?”

   “嗯,”有了些酒意的咸丰含混的答着,懿妃笑了,不着痕迹的把袖口的香囊抖落了出来,引得咸丰扯动着她的衣袖深深的闻着。

   待宛如进了侧间儿准备请皇帝和懿妃用膳的时候,那幔帐已经放下,懿妃如银铃般动听的声音在房子里飘荡夹着那醉人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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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丰继位的时候,奕忻封为恭亲王,任首席军机大臣。恭亲王的母亲受到尊敬,晋封为太贵妃--为了她的封号,两兄弟的感情开始出现裂痕。奕忻对于册封他的母亲为太贵妃十分不满,他一再进奏咸丰皇帝,认为应该册封他的母亲静皇贵妃为皇太后,因为当年,她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细心地照料着皇帝。可是,受到静皇贵妃无微不至照料的咸丰皇帝,就是不表态,也就是说不愿意封她为皇太后。

   在慈宁宫里的静皇贵妃等了又等,在失落中消磨着时日,终于在大家正庆祝皇帝的大阿哥出世的当口病倒了。咸丰心中欠疚,时常前去探望。恭亲王更是只要有时间,每天都要去看望自己心地善良又受到委曲的亲生母亲。

这一天,太妃卧在病床上,神思恍惚。咸丰信步走来,怀着敬重和感激的心情,看望曾经悉心照顾自己的太妃。宫人们看见皇帝来了,想像往常一样通报睡着了的太妃,但被皇帝摇手制止了,他不希望打扰太妃,想让她好好休息。蒙胧之中,太妃感觉床前有人影晃动,以为还是自己孝顺、谨慎的儿子恭亲王。太妃叹了一口气,对儿子轻声说道:“你还在这里?孩子,我所有的,全都给你了,你要小心些啊。他的性情,不易知,不要生出嫌疑!”咸丰听出不对头,知道太妃错把自己当成恭亲王了,咸丰皇帝心里很不是滋味,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这是场致命的隔阂,然而咸丰在养心殿摔东西生闷气的时候,恭亲王对这一幕则一无所知。恭亲王是一个很执著的人,认定的东西,一定要达到目的。他没有因为皇帝的冷遇而退缩,仍然一如既往地为生母上皇太后尊号而奔走。然而,太妃在忧郁中日益病重,最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这是恭亲王为母亲上尊号的最后机会,也是他们兄弟之间矛盾激化的导火线。

   这一天,咸丰得知太妃病危,特地放下政务,赶往探望她。在寝室门口,皇帝正好遇见了从室内出来的满脸悲戚的恭亲王。皇帝急切地问:“怎么样?额娘好些了?”恭亲王一脸愁容,一下子跪伏在地上,痛哭失声,哽咽着说:“病势很重,正是弥留之际,只是等待着封号才能瞑目啊!”咸丰皇帝表情尴尬,看着门外,只是:“哦,哦。”皇帝如此模糊地应付,恭亲王认为时机来了。他立即起身前往军机处,以首席军机的身份传达圣旨,就是:皇帝同意为太妃上皇太后尊号。

    太妃离开了,而恭亲王巧妙地利用这次机会,为死不瞑目的母亲争得了封号。

    咸丰皇帝被逼无奈,害怕担当不孝的恶名,只好勉强同意了恭亲王的做法,封太妃为康慈皇太后。恭亲王的做法,有违皇帝的初衷。几天来,皇帝一直如芒在背、如刺在喉,心里感觉很不痛快。服侍咸丰皇帝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都小心再小心,陈胜文和宛如更是事事想在先,生怕惹着皇帝震怒。

    三日后,咸丰终于忍不下这口气下旨:丧事,减太后丧仪。罢恭亲王军机大臣、宗令、都统,仍在内廷行走,著上书房读书。

     恭王渐渐被排挤在重大国事之外,肃顺集团开心异常,这一年咸丰一朝的政治格局在无声中完成了一场剧变。懿妃在旁静静的看着这场变故,她不能插嘴,她知道,那等于引火烧身。这天午后,她在养心殿外碰到了恭王,逆着阳光,她在恭王前停了停,许久说了一句话:“王爷,一切都好么?”

    这份问候,包含了千言万语,她希望恭王能听的出她的惦念和关心,恭王只是点了点头,便向殿内走去。懿妃扶着安德海的手也向储秀宫去了,这条路,她走的艰辛,走的心狠手辣,她几乎不记得那些在宫外真心快乐的日子了,那个拉着恭王的手一起爬山的日子,那些纵马奔腾的快意,那些小桥流水人家处的情意绵绵,都在注定入宫的时候断裂了,恭王的亲额娘亲自作出了选择,把这个玉兰推向了皇帝的后宫,从自情郎是路人。

     那段岁月连同懿妃的慈悲与柔软一同随着进宫那日的太阳,一起留在了紫禁城外。懿妃记得荣禄在得知她怀孕的时候冒险来了储秀宫,荣禄咬着后槽牙说:“娘娘,希望您此后,得偿所愿。”

    荣禄的前程是懿妃拜托恭王的,她欠他的,她用仅存的良知自欺欺人的想,她还了荣禄这比帐。
   
     而在太妃大葬的时候,她在人群中遥望恭王,她所能信的,她所牵挂的,她所能仰仗的,那个一心为她的男人一身孝服,遗世独立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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